第73章

    裴松扭过头去,忙应道:“劳烦小哥了?,我?们这?就进去。”
    重?回铺里,张二爷正端着茶碗慢条斯理地啜饮,见他们进来,温声道:“二位商量得如?何?若是觉得价钱低,咱们还能再议。”
    裴松牵着秦既白在柜台边站定,既这?般说了?,他便也不多绕弯子?,声音温和?却字字清晰:“张二爷,实不相瞒,来之前我?与既白便合计过这?小鹿的价值。您说秋鹿毛稀、毛色浅,这?确实……可好?山货也得配上对的人不是,我?俩也打?听过,那镇上富户家的小姐夫人们做暖手筒、护膝,要的就是这?干净素色的皮毛。至于赋税与鞣制成本,您是老行家,定比我?们猎户门?路通达,断不会真占去多少利。”
    他搓了?搓手,有点?儿心虚,可这?做买卖不就靠着一张嘴,被?人驳了?便驳了?,又不会少一块儿肉,可若人家应下,那不是皆大欢喜。
    咽了?口唾沫,裴松继续道:“我?们是想着,常来您这?儿换银钱,图个省心可靠,可二两八钱确实比预想少了?些。”
    “张二爷,您看这?样成不成?咱凑个整,三两银,也图个三阳开泰。这?价钱,既不会亏了?您的本金,也能解我?们的急,往后我?们再猎到好?山货,依旧先送到您这?儿来,您瞧如?何?”
    张记铺面虽然不大,可经营这?行当多年?,早攒下了?厚实底子?。
    一头小鹿多个二钱或少个二钱,不会如?何,左右不过是赚多赚少罢了?。
    张二爷看着裴松,又看去他边上的秦既白,秦家大郎他也算是瞧着长大,他那个继母苛薄寡情,将个十来岁的汉子?磋磨得瘦骨嶙峋。
    倒是这?成亲了?小半载,眼见着壮实起来,若不是方才卓青先提过,他当真是不敢认,想来日子?过得不错,他身?边这?裴家哥儿,是个温厚良善的爽利人。
    他做人爽利,他自然也不含糊,沉默片晌后张二爷忽而?笑了?:“罢了?罢了?,三两就三两!咱也算是老交情了?,这?若换了?旁人来,可没这?价钱。”
    裴松闻言,紧绷的肩膀霎时松了?下来,他转头看向秦既白,眼里满是欣喜。
    汉子?也弯了?弯眼,朝掌柜拱手道:“多谢张二爷通融,往后有好?货,我?们定先想着您。”
    掌柜摆了?摆手,叫青卓取来银子?,当面称下三两,又用油纸垫了?下,这?才递过去:“银子?你俩点?点?,数目没错。小鹿放在我?这?儿,你们放心便是。”
    秦既白接过银子?,却又转手交到夫郎手里。
    裴松本想他自己收着,可看他不住往自己这?塞,笑着收进了?怀中。
    当朝猎户缴税,在册的需每年?缴纳人头税,猎到大宗山货,需另外缴纳筋角税,直接到府衙或由皮货行代缴均可,否则便是作奸犯科,按律杖罚。
    秦既白接过掌柜递来的凭条,他识字不多,可却认得那行“张记货行为之代输”的正楷小字,他道过谢,将凭条小心折好?,揣进了?衣中。
    这?次过来,筐底的干草下,还顺道带了?猞猁骨,倒也不为立时便出手,只是想先各处寻寻价。
    张二爷摇了?摇头,猞猁皮是上等贵货,因?着价高,鞣制出来也很难找到合适的路子?售卖。
    富商大贾多是先看中皮板,再请了?绣娘缝制,他若收下来,开价不会太高,倒亏了?皮毛。
    可这?兽骨他倒晓得一地去处:“你俩到镇上的开元堂问问,那处是咱这?地界最好?的药堂,兴许有得收。”
    俩人听到这?话,忙道了?谢,背起筐子?,转身?出门?去。
    许久,张二爷瞧着那犹自晃动的棉门?帘子?,抬手啜了?口茶,茶已凉,味稍苦,他却挑眉笑了?笑,这?秦家小子?,苦尽甘来,寻得个好?夫郎。
    第70章 方小大夫
    天色阴沉下来, 云层被风吹散,露出半块灰蒙蒙的天。
    路旁老?树没了葱郁,光秃秃的枝桠像枯瘦的指头戳向天空, 仅存的几片褐黄枯叶悬在?枝头, 风一吹就打?着旋儿往下落。
    山风裹着寒气往衽口里钻, 裴松忍不住缩了缩颈子?。
    秦既白忙握紧了他的手, 又凑到嘴边呼着热气,眉心皱作小山峰:“晨里叫你多穿件你偏不听, 要么咱先回家吧,明儿个再去, 别再冻着。”
    裴松弯起眉眼, 温声道:“哥不冷,走这一路早热乎了,不信你摸摸。”
    汉子?伸手贴到他颈侧, 确是?暖乎乎的, 可他仍不放心, 将穿在?外的单褂脱了下来, 往裴松身上披。
    裴松急起来:“哥真不冷,你穿着。”
    “我里面穿得多,你把这披上。”
    劝不下人, 裴松只得将褂子?穿好,衣衫虽满是?布丁,可穿上身却立时暖和起来。
    他悄悄按了按怀里,硬邦邦的银子?硌着胸口,心里十足的踏实:“哥就想早些问清楚门道,也好将兽皮换作银子?盖房。”
    秦既白又怎会不懂他,只两人山中回来, 都没好好歇歇,他心疼自家夫郎。
    可见裴松兴致勃勃,他便将满肚子?劝说?话儿都咽了回去,见路边没人瞧见,紧着凑头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
    沿着土路往镇上走,脚下的黄土被鞋底扬起,沾在?裤腿边。
    好在?闹街离镇子?口不算远,俩人走了约摸一盏茶的工夫,就望见前方飘着的酒旗。
    村镇的交口处立着官兵,手里握着长刀,却鲜少盘问往来的行人——大多是?镇上的熟面孔,或是?周边村落来赶集的农户,无非是?带着些山货、粮食,犯不着费功夫。
    只有见着面生的外乡人才会上前问两句,语气也不算严苛。
    过了青石垒起的门墙,脚下的黄土地也换做了石板路,放眼望去,商铺林立,一派热闹景象。
    正是?晌午,街边有许多伙计在?店门口吆喝着揽客,肩头一条白毛巾,声音此起彼伏。
    走这一路,俩人都有些饿了,秦既白道:“吃过饭再找吧?”
    汉子?将衣裳给了他,嘴上虽说?着不冷,可手心却越发冰凉,裴松点?点?头:“成,走着。”
    赚了皮子?钱,他说?话儿都有底气,秦既白最是?欢喜瞧他这模样,一张脸飞扬起笑?意,让他心底也跟着荡漾。
    便觉得进山打?猎再苦再累,只要能?看见裴松个笑?脸,都很值得,他笑?说?:“那我想吃肉。”
    “吃!”裴松拉着汉子?往铺里进,“哥早就闻见香了!”
    掀开?布帘进了间铺子?,铺面虽不甚敞阔,食样却多,汤面、浇面,馒头……可俩人都被门口那包子?勾住了脚步。
    刚出炉的肉包热气裹着荤香飘了满堂,裴松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店中人不算多,俩人找了张靠里的木桌坐下,店伙计立马颠着步过来:“客官要点?啥?咱这肉包刚揭笼,咬开?就流油!”
    待问清楚价钱,裴松又抠搜起来,一个肉包两文?,够买几个蛋了,可好不容易赚了银钱,咋也得让汉子?吃饱,他想了想,抬头道:“来四个肉包,一碗热粥。”
    末了他又补了句:“粥我俩分着吃,劳烦多给盛一些。”
    小二?哥笑?着应下声:“得嘞,这就给您端去。”
    很快,白胖的肉包摆上桌,这包子?扎实,鼓鼓囊囊的流着油汤。
    瓷碗里的粥冒着热气,勺子?轻搅,一股米香,不知?谁的肚子?咕噜了一声响。
    裴松先捏起一个包子?,吹了吹递到秦既白嘴边:“快吃,我闻着就香。”
    秦既白就着他的手叼进嘴里,才咬下一口,勺子?便又挨到了嘴边。
    店家做的小米粥,熬得浓稠飘起米油,喝进肚腹,整个身子?都暖和了起来。
    吃饱喝足后?已过晌时,俩人背上筐子?得走了。
    伙计热心肠,帮着掀开?棉帘子?,裴松道过谢,多问了句:“小二?哥,您可晓得开?元堂咋个走法?”
    “不多远,过了前头的岔路,你往东行个一里地,就能?看见那匾额了。”伙计以为俩人是?去瞧病,脸上都多了些惆怅,出声安慰道,“坐诊的孙大夫妙手回春,很会瞧些疑难杂症,他几个徒弟都已出师,而今堂里还留个关门弟子?方小大夫,他虽是?个哥儿,可却仁心仁术。”
    裴松连声道谢,同秦既白并肩出了铺子。
    俩人按着伙计指的路走,过了岔路往东拐,没多会儿就瞧见“开?元堂”略发陈旧的匾额,开?间并?不很敞阔,约摸丈来宽,偶尔有病家掀开?帘子?进去,药苦味便顺着帘缝飘出来。
    俩人在?棵老?槐树下站定,别个都是?过来瞧病的,又赶上忙时,他俩进门恐会耽搁人家工夫。
    日头逐渐西沉,北风萧瑟,吹刮得树枝子?唰啦作响。
    来都来了,若是?不进门去,岂不浪费这脚程,况且肚里包子和粥还足九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