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昨日容禅那一手情丝,已经让人对他的身手有所忌惮。但激将法永远有用,一个中年修士跳了出来:
    “容禅!昨日说了要与你一战,老夫今日便来了!”
    中年修士方圆脸,浓眉大眼,留着短须,身材壮硕。他一握拳,嘎吱嘎吱的关节声便响起来了。他使的是一把铜锏。
    先前已经听说容禅擅使幻术,且有一些勾人心弦的特殊道法,修士留了心眼,特地提前服了许多清心凝神的丹药,避免为容禅的情丝所伤。
    容禅:“送死的来了。”
    那修士叫嚷着便向容禅冲过来了,他的铜锏份量非常重,借着冲劲砸在人的身上可能直接打断肋骨。容禅脚步非常悠闲,那两把带着邪气的弯刀仍在他身旁飞舞着,宛如蝴蝶一般。
    容禅一边走着,一边道:“这一对弯刀,我为它们取名为‘断愁’。”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道友,你心中可有任何烦闷?”
    中年修士心中有所疑惑,下一秒,却已闯入一片春暖花开的花园之中。他为这绚烂的春景感染,心中不由得撕扯起许多离愁别绪,有一股淡淡的哀伤之感。
    过去那些不得已的遗憾之处,这一刻全涌了出来。
    他看到他跪在地上,师父为偏袒师弟,狠狠地责罚他,冤枉他不曾做过的事情;
    他奋力修行,然而修为还是拼不过那些天赋奇高的天才;
    他跌跌撞撞,一路不曾顺利,却总有人好运加身,顺风顺水。
    “啊啊啊——”他的眼睛变得血红。
    下一秒,剧痛却袭来。他的双臂都已被弯刀斩断,血液疯狂地流出,被吸纳进那对诡异的弯刀中。
    容禅轻声道:“我把这一招,叫做‘饮恨’”。
    饮尽恨意之血。
    那修士清醒了过来,但失去双臂只能像虫子一般在地上蠕动。他充满恨意地叫喊着:
    “容禅,我要杀了你,你不得好死,我要杀尽这天下……”
    那两柄弯刀继续向中年修士飞去,它们饮尽恨意之血,现在激动得发红,只想喝入更多的血。
    “为什么……”中年修士的眼睛再度模糊了,“为什么我已如此努力,师父还是只看重他,为什么我永远比不过,我恨……”
    容禅轻轻向他走去,那断愁双刃明明充满美感,如蝴蝶一般飞舞着,却诡异得让人心底发寒、恶心想吐,恨不得马上逃离……
    那修士疯了一样,用铜锏击打着双刃,胡乱把双刃打飞了出去。临死之前挣扎亦癫狂,那轻薄的双刃竟被中年修士击打出缺口,如蝴蝶破损的翅膀一般坠落。
    容禅眼神一暗,召唤回双刃,想继续收割性命。然而他的动作却被一柄长剑拦住了——
    银色的长剑扛在了弯刀之上。
    江止护住已经无反抗能力的中年修士,转头冷冷地对容禅说:“住手吧,够了。”
    容禅冷笑,道:“凭什么。是他自己跳出来的,我又没强迫他。成王败寇。”
    江止道:“罪不至此。你利用了他心中的恨意,使得他无法反抗。”
    容禅:“他心中有恨,就会被我的断愁吸引。江止,你心中无恨?”
    江止径直将长剑一挑,双刃便被击飞出去,闪烁一下后便暗淡无光。容禅后退几步,胸腔震痛,他笑着吞咽下胸腔中涌出的血,道:
    “江止,你可真心慈手软。”
    江止道:“断愁,饮恨,招致如此多的痴怨于你身上,你难道不痛?”
    容禅一愣,不料江止竟能看穿他道法的真相。若不是他的身体早就为情丝穿透,他岂能用情丝引动他人恶欲?若不是他身上寄宿了如此多的脏血之气,他能斩断别人的愁绪?
    容禅说:“江止,关你什么事?你先管好自己,小心被这些豺狼虎豹吞了。这么软弱,哪天尸骨无存的是你!”
    容禅擦掉嘴角的血,也不顾掉在角落里的断愁双刃,甩袖离去了。
    江止站了起来,看着容禅离去的背影。
    *
    任慈悄悄靠近了太玄仙宫驻地附近。他没有什么本事,只给守门的弟子送了几粒丹药,又说了好话,说自己是仰慕江首座风采,想来看看,才溜了进去。
    那送出去的丹药他都觉得心疼,守门的弟子还觉得一般。
    他悄悄走到窗旁,看到一个人背对着他,手握一份玉简,似乎在读些什么。
    他听说,江止的眼睛是瞎的,不知他平时能不能看见。或者这些修仙者,根本不需要他担忧。
    那人的案几上垂着一根白色的布条,甚至头发,也有几缕灰白。任慈摸摸自己的头发,难道,他们的差距就在此吗?
    他的动静,终究还是被那人发觉了,那人转了过来。
    “有什么事吗,进来吧。”
    任慈呼吸一滞,忍不住就走了进去,然后在江止面前俯身下拜,哆哆嗦嗦道:“江,江首座,在下仰慕您的风采,奴家……”
    江止却握着他的手把他拉了起来。
    任慈看到江止,觉得别人说他与江止有五分相似,实在是对他的过分夸赞。
    他的气质很清,同时又很平淡,这种气质清冷,并非是那些幽怨的宫人常年不得志的凄清,而实在是他太过干净,又目标清晰,因而平平淡淡的一份简单。
    他的眼睛里果然没有光。
    “江首座惊才艳绝、胸怀天下,奴家实在……”任慈磕巴了,这其实也是他刻意练习过的。他修为低微,在一些大能的手底下混过日子,捡别人指缝里漏下来的资源,因而恭维与示弱,是他早早学会的武器。
    江止却轻按着他的脉门。
    任慈以为他要死了,江止仁善的名声在外,果不其然也是假的,是包裹出来骗人的。
    江止道:“你经脉堵塞,心火失调,我刚听你脚步有不稳之音,心跳亦杂乱。如若不弃,我这里有几丸丹药,你先拿回去服用吧。夜里心悸多梦的症状或许会好些。”
    任慈道:“你怎么知道我夜里心悸多梦……”继而他又说:“江首座,我并不是太玄仙宫弟子。”
    他以为,江止眼瞎,没认出来他。
    江止轻轻点了头,说:“我知道。”
    任慈一急,说漏嘴了:“我是偷溜进来的。”
    江止静静等着他,好似还在等什么更惊世骇俗的话。
    任慈的掌心捏得出汗,他本来是打算溜进来,给江止下药的。别管成不成功,他的脑子里,只能想到这种报复的法子。但是他没想到遇到江止,江止是这样一个人。
    江止说:“这里我设了清心阵法,你在此调息,可有助修行。”
    任慈便也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他觉得江止的声音有种奇怪的力量,能够让他安静下来。
    他也不知他在江止身边呆了多久,只觉得在他身边坐着,就很愉悦。任慈如江止所述打坐数周天后,果然觉得神清气爽,体内浊物都排出了些。
    “江首座……”任慈唤道。
    江止仍那样手持一枚青绿色玉简看着,桌上摆着两杯清茶,都和他入定之前看到的景象一样。没什么变化。
    任慈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了江止待着的小屋。甚至他把江止的茶也喝了。江止也没有说什么。
    临行前,他偷偷把江止遗落在桌上的布带带走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能在上面闻到江止身上的气息。
    任慈觉得有想流泪的冲动,从来没有一个人能那样安静平和地对待过他。
    像一轮圆月,又像江边静悄悄的树林,但并不会让人觉得刻意堆砌,而是本应如此。
    他摸摸自己的脸,为什么他要长得像江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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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圣父江止……
    第142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6
    江止的桌案上, 摆着他捡回来的,容禅破损的断愁双刃。
    白日那一战中, 容禅折损这把双刀后, 便弃之不顾。破损的刀刃上,还沾着容禅斑斑的血。
    容禅展露出来的极情道功法,“贪嗔痴恨”或者“断愁饮恨”, 极大地震撼了诸天大会众人, 而且,竟无人能够想出破解之法。
    因为任何人心中都有欲。
    然而江止却看出, 容禅的功法,太过酷烈,伤人又伤己。
    纵然他可以用极情道修为镇压自己的痛楚,但内心的煎熬并不会减少。
    江止捧起那对双刃, 破损的刀身上刻着许多繁复的花纹。看似杂乱, 实际都是精妙的阵法。云雷纹与兽面纹巧妙地结合在一起,构成一副巨蛇吞人的画面。一如它的名字,断愁饮恨。
    噬主的法宝。
    神念终不如眼睛清楚。江止取了一块水晶镜片, 戴在眼上, 这是师兄指玄赠予他的, 有助于看清东西。他就在灯下, 观察断愁双刃的纹路和材质,考虑如何修复这对双刃。
    夜深了。鏖战一日后, 静下来, 江止顾不上治疗自己的伤势,在斗室中试图帮容禅修好这对双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