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季文庭也狼狈不堪,半跪在地上,啐了一口血沫,警告殷述:“你听到了,小栗子愿意跟我走,我会带他离开。”
    他眼下只能拖住殷述,让厉初先跑出去。他的车就在楼下,厉初认得,看到就会上车。
    殷述将扎在手臂上的一块碎玻璃拔下来,一道血沫喷出来。他扶着墙甩甩头,视线依然模糊不清。听到季文庭的话,他突然裂开嘴笑了。
    “他说跟你走,你也信。”殷述在盛怒过后已经明白过来,“他是怕你被打死了,没人拦得住我,他就跑不掉而已。”
    季文庭紧紧抿着唇。
    是了,厉初那么恨他,怎么可能跟他走。
    感应灯随着脚步声一层层亮起,又一层层熄灭。脚底被粗糙的地面磨出血痕,厉初也感觉不到疼。直到热风混着汽油味灌进肺里,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跑到了马路上。
    马路很长,空寂无人,路灯映着惨淡单薄的身影。
    能跑去哪里呢?厉初站在灯下,茫然地想,他都回了家,不还是被带了回来。
    远处车灯刺眼,引擎轰鸣逼近。
    他站在一杆路灯下,回过头,视野中,殷述已经快要冲到跟前。时间突然变得很慢,也很快,那个他曾经深爱的人,也给了他最深的伤害。
    厉初突然往前迈了一步,瞳孔里映出那辆急驶而来的货车。
    有那么一瞬,厉初知道殷述看穿了自己的念头,因为对方陷入巨大的恐慌中,脸上是从未见过的惊惧,喉咙里嘶喊着厉初的名字。
    刺耳的刹车声和殷述近乎嘶哑的吼声同时响起。
    夜空摇晃,剧烈的撞击并不疼,竟是软绵绵的。模糊的视线里,殷述极力伸出手,似乎想要将厉初拉回来,或是想要将货车挡下来。
    最后一秒,厉初想,他再也不要醒来了。
    世界如愿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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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接下来就是回旋镖一样的追妻了。
    殷老师会被扎得全身是眼儿,且不能出声儿。
    第20章 他哭了一整晚
    殷述用尽此生最快的速度,朝着空中伸出手,只摸到厉初一片衣角。
    货车刹停的惯性依然冲击力十足,殷述几乎是迎着车头撞上去,想要护住厉初。但他好像永远都晚一步,永远都捞空,眼睁睁看着厉初像一片叶子,轻飘飘的,在空中划过一道曲线。
    剧烈的撞击让殷述跌进路边花坛里。
    耳边响起尖锐的轰鸣,心跳一下一下砸在胸口,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凝滞、静止。他从地上爬起来,拖着伤腿走了几步,眼睛只看得见躺在前面草丛上的人。
    厉初侧躺着,安静地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一般。身下有血源源不断流出来,将草坪打湿。
    殷述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类似嘶鸣的声音,他整个人都在急速下坠,说不出话,无法动弹。在战场上见惯生死和鲜血的人,如今全身剧烈发着抖,大脑一片空白。
    急救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红色顶灯在夜色中刺眼恍惚。医护人员跳下车时,殷述仍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双手撑在厉初身旁,像是凝固的雕塑。
    “患者意识丧失,血压80/50,脉搏细弱!”护士快速报出数据,急救医生已经蹲下检查厉初的伤势。
    被血浸透的衣角掀开,露出的背部有一道狰狞伤口——他落地时撞到了花坛里用来装饰用的尖锐碎石,那些东西割开了他的肌肤。而后颈的腺体上也全是血,混合着泥土和草屑,将那个本该散发香甜信息素的部位糊成一片。
    omega腺体受伤意味着什么,谁都明白。
    “准备加压包扎,建立静脉通路!”医生快速指挥着,同时抬头看了眼满脸是血的殷述,“这位先生,您也需要——”
    “别管我。”
    殷述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挡开医护人员伸来的手,踉跄着站起来。视线始终黏在厉初苍白的脸上,看着人被抬上担架,看着氧气面罩扣住失去血色的唇。
    他眼中再无其他,只是机械地跟着厉初的担架往前走。
    救护车内,消毒水味混合着血腥气令人窒息。殷述坐在角落,木然看着医护人员围着厉初忙碌。输液袋摇晃的影子投在车顶,随着车辆颠簸不断变形。
    “血氧还在掉!”
    “准备插管!”
    器械碰撞的金属声里,医生掀开厉初的眼皮用手电检查瞳孔。那一瞬间殷述猛地绷直脊背——他看见厉初涣散的瞳孔对光线毫无反应。
    “瞳孔散大!加快输液速度!”
    护士撕开新的血袋,鲜红的液体顺着透明管线流进厉初青白的血管。仿佛还不够乱,这时候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警报。
    “室颤!准备除颤!”
    “充电200焦耳!”
    医生吼出的每个字,殷述都难以听懂。他瘫坐在车厢边缘,看着医生将电极板按在厉初裸露的胸膛上,电流通过时,这具单薄的身体弹起又落下。
    还是没有自主心律。医生又开始往这具身体里注射肾上腺素。
    厉初闭着眼睛任医生摆弄,瘦弱的身体因为按压深深凹陷,头无力地微微晃动着,浓黑的发间还沾着花坛里的碎叶。
    “有了!窦性心律!”
    心电监护仪上终于出现规律的波形,医生长舒一口气,护士迅速记录下生命体征。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殷述死死抠着车厢壁,一口血吐在衣襟上。
    救护车冲进医院急诊通道,厉初被紧急送往手术室。殷述跛着腿跟在后面,每一步都在地板上留下血脚印。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他瘫坐在门前,再也没了一丝力气。
    没过多久,走廊里响起脚步声。季文庭先是拦住过路的一个护士问厉初的情况,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又冲到手术室门口。他当然进不去,只能徒劳地在门口转圈,整个人狼狈不堪,不比殷述好到哪里去。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黎明前最黑暗的天光,殷述靠在墙上,掌心里还攥着那片从厉初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料。
    季文庭气急败坏地说着什么,殷述通通听不见。
    再后来,他被季文庭拖到消防门后的楼梯口。季文庭啪一声打开廊灯开关,刺眼的光束骤然亮起,殷述微微眯了眯眼睛,清醒了些。
    “我和他第一次是在你家客厅里,”季文庭揪着殷述衣领,将他推到墙上,表情狰狞,声音嘶哑,“我们做了一整晚,我很满意。”
    殷述视线慢慢聚焦,定格在季文庭脸上。
    看着殷述逐渐扭曲的表情,季文庭心中涌起巨大的快感。事到如今,他已经彻底明白自自己和厉初再无可能。破罐子破摔吧,既然厉初宁肯寻死也不肯上他的车,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收不了场的地步,既然自己不好过,那大家都别好过了。
    殷述总算恢复一点神智,也听懂了季文庭在说什么,他反手拧住季文庭手腕,两人在逼仄的楼梯拐角对峙,都带着恨不能杀了对方的狠劲儿。
    “别急啊,你还没听到最后呢。这些你都知道了,那说点你不知道的!”季文庭死死抓住殷述衣领,渗血的嘴角裂开一个森然可怖的笑,“他哭了一整晚,哭得可惨了,到最后都在叫你的名字,叫你救他,哈哈哈——”
    殷述整个人僵在原地。
    季文庭附在他耳边,毒蛇吐信一般说出一句话:“因为是我强迫了他。”
    “在你离开两个小时后,我就去了你家。”季文庭还在说,声音像从地狱传来,“我进门的时候你猜他在干什么?哈哈哈——他在给你发消息。”
    窗外泛白,黎明要来了。
    真相也如这光天白日般,砸到殷述眼前。
    “你个畜生!”
    殷述抡起拳头,照着季文庭的脸狠狠轰出去一拳。季文庭没躲,硬生生挨了这一下,连力都没卸。他被打翻在地,差点就要滚下楼梯,够了一把栏杆才把下坠的身体控制住。随后吐出一口血沫,仰头扯着嘴角笑,露出染红的牙齿,活脱脱是个从地狱来的恶魔。
    “对,我是畜生。那你呢殷述,你他妈也是个畜生!”
    季文庭的声音在楼梯间回荡。
    “是谁第二次强迫了他,是你!然后借着送他回家之名,行的却是囚禁之实。他被逼得一点希望也没有,被逼的撞车,都是你!是你的错!殷述,这些全都是你的错!”
    殷述如遭雷击般僵立着,全身发抖,狼狈站在天光中。
    空气里只剩下两人的粗喘,很重。过了好一会儿,殷述像是不认识般看着季文庭,问了一个两人皆知道答案的问题。
    “你爱上他了?”
    季文庭搓了一把脸,毫无顾忌地说:“是啊,我爱他啊,我他妈也不知道为什么爱上他了,你不也是吗?你说我们两个可不可笑,竟然都爱上他了。”
    “我告诉你,我所做的一切,我都不后悔。我不后悔用那样的方式得到他,但我最最后悔的,是那晚你强迫他的时候,我没制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