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听罢吴医生看了一眼曾绍,眼神又飘去别处问:刚才他对谁的反应比较大?
    来时他们看得清清楚楚,褚明伦忍不住又瞥向始作俑者,只见曾绍犹豫片刻,沉声道:那这几天有劳二位,我就在隔壁房间,有事随时叫我。
    鉴于庄希文的身体状况,伤口撕裂后清晨他就起了烧,一上午浑浑噩噩躺在床上,眼睛半开,不知道是说胡话还是喊疼,一个字一个字剜肉似的,只是刚才吴医生特地叮嘱过,因而曾绍始终就站在门口,生忍着没再进去。
    直到临近中午,庄希文才终于安静下来,曾绍神经紧绷守了个通宵,早已精疲力尽,刚想回隔壁房间休息,忽然又听见庄希文喃喃念了声妈妈。
    很轻,但也很清楚。
    曾绍一愣,沉默着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开。
    嘶!
    走廊另一头,吴伯园正瞧着,脑袋忽然被门夹了下,他回头幽怨地看向舒方鹤,老师,好歹我连夜来送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呢。
    舒方鹤一哂,所以偷看人家?
    哪有,吴伯园屁颠屁颠,见舒方鹤又回去看报告,不由想起刚才的庄希文,老师,怎么不用利巴布雷?
    吴伯园不过是个小研究员,平时在集团接触不到庄希文,只在他偶尔过来巡视时才能远远见上一面。虽然小庄总每次莅临指导都前呼后拥,可无论别人怎么溜须拍马,小庄总始终像太阳那般早已洞察每一处角落的阴暗。
    这样的一个人,说傻竟然也就傻了,张口只说难受,问他是哪里,又钝钝地说不清楚。
    闻言舒方鹤摇头,起初他确实想用利巴布雷,三思之后又说:先不用。
    虽然我不喜欢郝工,但这药应该没问题。吴伯园明白舒方鹤的顾虑,利巴布雷命途多舛,这样的药用来救人不吉利,虽然作为医生可以不忌讳,却不免会持保守态度。可吴伯园清楚这药的来龙去脉,自然也愿意为它做担保。
    双机制靶向性广谱抗生素,不产生耐药性是它的优势,这本是一款可以掀起抗生素革命的畅销药,目前的情况却十分堪忧。
    你也觉得好?舒方鹤看他。
    吴伯园皱眉,老师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舒方鹤没继续下去,话锋一转,倒是你,不适应研究所的生态?那郝泰来又怎么你了?
    说到这吴伯园瘪了瘪嘴,他没怎么我,只不过到哪儿都是强者占据资源大头,您就当是我羡慕忮忌恨吧。
    他一句轻描淡写,舒方鹤已经听出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他笑着拍了拍吴伯园肩膀,你以前规培时的冲劲呢,进研究所不过一年就蔫儿了?大小伙子的,也拿出点年轻人的气势来。
    只是吴伯园的气势一分不剩全用在何明珊身上,这会儿他耷拉着脑袋,唉,一言难尽。郝工的新药研制已经初见成效,现在集团十分看重郝工团队,可他只信任他自己带来的同事。
    两人一时沉默。
    研发历来不是庄氏的强项,也不是国内其他药企的强项,集团好容易挖过来这么个宝贝,重视是一定的。舒方鹤鼓励道:你入职不久,还是先安心做好自己的分内事,时机到了自然有回馈。
    吴伯园点头,那就承师父吉言了。
    这时阳光晃到舒方鹤,他加了一晚上的班,这会儿报告看得头昏脑胀,他索性两手一叉,打听起八卦来,工作吃了苦,感情呢?
    吴伯园低头笑而不语。
    当初他们这对还有舒方鹤浓墨重彩的一笔,因为何明珊和许应荣的关系,舒方鹤还险些好心办坏事,见状他一脸看穿的表情,
    看来很甜蜜。
    吴伯园嘿嘿傻笑,师父您呢,那个,他戛然而止,留了个心眼道:要不要我帮您说说情?
    来前他被舒方鹤特地关照过,不该提的人别提,不该说的话别说,此刻听罢舒方鹤却一改刚才的谨慎:你只漏一嘴,我想他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吴伯园不解,哦?
    正当时门忽然打开,是照顾庄希文的护士:
    舒主任,病人醒了,曾总请您过去。
    舒方鹤和吴伯园对视一眼,然后舒方鹤点头,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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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怎么会有本本凉穿地心的作者,没错就是在下
    第27章
    一周后的晚上,曾绍照例回老宅吃饭,五月微风拂柳,窗外细雨濛濛,在玻璃上织就一层又一层细密的网,餐厅水晶灯如梦幻般艳丽,灯光下艺术照里的秦曼华仿佛活了过来,柔美的眼睛注视着正中的大圆桌。
    大圆桌上父子俩对面而坐,褚家兄弟从旁侍酒,一杯陈酿下肚,庄建淮先给儿子舀一勺蟹粉狮子头,道:高潭药事会恢复了原有采购量,这事你办得不错。
    父亲夸错人了,曾绍笑不出来,回敬庄建淮一筷子苏眉,褚明伦递给哥哥,褚明晟又送到庄建淮手边,曾绍扫过这对兄弟,看褚明晟右手僵直,用左手放碟子,视线一转,最后停在盘中大张的鱼嘴上,他们倒也不算是松口,之后利巴布雷重新上市,药事会还要再开会决议,如果那时有更安全的药出现,他们一样会卡庄氏的脖子。
    在商言商,冯院长答应这次放过庄氏,明摆着是看在庄希文的情面上,但他毕竟还是顾氏的人,不可能回回宽宏大量。
    早知如此,庄建淮吃了鱼肉,又挖一勺蛋羹,看见上面的油星却没了胃口,当初应该挖个心脑专家回来。
    人是当初陈钰昌带回来的,信誓旦旦说能打破庄氏仿制药的困境,现在原研药是有了,困境之外又是新的难题。
    闻言曾绍道:父亲想挖,也得看别人愿不愿意。协安擅长心脑,如果研发的专家太对口,对企业外拓业务反而有阻碍。
    可惜时间不会重来,这注定是薛定谔的阻碍。庄建淮没再继续,抬眸看见曾绍胸口的无事牌,有几分慈爱一闪而过,然后他冷下脸来问:听说他伤到了脑子?
    曾绍张口,但没吭声。
    未免再发生那晚的冲突,这几天曾绍都没再靠近庄希文,只是通过监控了解庄希文的一举一动,除了行动迟缓,说话迟钝,这人倒是真的活过来了。
    他最好是真傻了,庄建淮见曾绍不吭声,自顾自继续说:也省得交接麻烦。
    曾绍抬眸问:交接什么?
    自然是公司股份。庄建淮说。
    当初罗鹄章落马,所有股份全部转让至庄希文名下,庄建淮对此耿耿于怀,虽然没能彻底解决庄希文,但如果他就此彻底变成个任人摆布的傻子,事情反倒要好办得多。
    听罢曾绍没有犹豫,我不要他的股份。
    庄建淮筷子一顿,反问道:那你想要我的?
    您老当益壮,不急传位,曾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态度强硬,缓了缓道:我刚上任,许多事还不上手,威信资历样样不如人。庄氏少东家的身份对我而言已经足够,股东们就算看在您的面子上,也不至于太难为我。
    比起抢救那晚,曾绍已经十分委婉,听罢庄建淮隔空点了点曾绍,却看向身边的褚明晟,瞧这伶牙俐齿的,这股份当初给出去,如今我要回来反倒理亏。
    褚明晟跟着笑了声,接过庄董的棒子:少爷,倘若是之前自然
    之前是三权分立,谁也不好太冒尖,曾绍斜睨一眼褚明晟,冷冷打断,说着看向庄建淮,这才恢复恭谨的态度,现在情况不一样,只要没人给陈钰昌搭戏台,他一个巴掌拍不响。父亲,您说是不是?
    他们这对亲父子说话,实在没有外人插嘴的道理,褚明晟凭空被扇了记巴掌,有些尴尬地看向庄建淮,只见他说:集团不养闲人,那可不是普通股份,将来需要做决策,别人拿股份说事,你要我这把老骨头怎么应对?
    原来曾绍会错了意,但他只当没听懂,我不用。
    啪嗒一声,庄建淮搁了筷子,见状曾绍也跟着端正坐好,反正挨训顶嘴,一码归一码。庄希文变成如今这样,曾绍不想趁人之危,更不想庄建淮钻庄希文特地给自己留的空子。
    罗鹄章还在监狱,连着黑森林的案子,一时半会儿还判不出个结果,不等曾绍说完,庄建淮指节反扣桌面,声音不重,威慑极强,但这件事不是你想不想,而是夜长梦多,当先下手为强。
    曾绍摇身一变,变成庄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此刻他身处华丽牢笼,实则与当初在黑森林的处境别无二致。想到这里,他抬眸看了眼墙上的秦曼华,她好像也夹在他们这对父子俩中间左右为难,曾绍没见过活着的秦曼华,不知道此刻如果她还在,会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