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褚明伦噼里啪啦刚打了几个字,忽然想到什么,抬眸猛地看向曾绍,冰冷的镜片反光阻隔他和曾绍的交流,或者说,曾绍已经预感到冯院长接下来的话。
    倒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只是五年前的今天,庄氏曾捐赠给华城各大医院两千万的物资,其中高潭占了大头,只比协安少一点,冯院长缓了缓,这才说道:前段时间希文和我提起你,说你这个销售总监走马上任,经验还十分不足,所以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他替你先道个歉,也让我多担待着点。
    原来如此。
    曾绍对上褚明伦的眼睛,此刻喉咙像被堵了什么东西,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连吐字也变得磕绊,您和他
    我和他是忘年交,早年在国际论坛上结识,当时因为一篇论文上的某个观点争执不下,他相当执着,最后也确实是我错了。这么多年我没跟别人提起,一来我老头子脸皮薄,二是我和他各自为政,许多事他也不希望我为难,冯院长笑着和盘托出,前段时间庄氏的负面新闻实在太多,不卡你们这一下,对医院,对投资人恐怕都很难交代
    有问题你也帮我解决了。总有我不能解决的时候。
    下班回家的路上,曾绍心绪混乱,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这几句话,他闭上眼揉太阳穴,忍不住想庄希文还真是他最大的人脉不仅教他处理公司事务,事无巨细,还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提前安排好了贵人。
    这是赎罪还是爱,还是曾经的上位者给予蝼蚁的一点怜悯,庄希文人没醒,曾绍问不了也分不清。他对外说庄希文爱他,贴着庄希文的耳朵许下重新开始的诺言,一字一句如此信誓旦旦,可倘若此刻庄希文真的站在曾绍面前,说他爱曾绍,曾绍难道就会相信?
    他敢信吗?
    路上鸣笛四起,高峰期交通堵塞再正常不过,可今天好像格外严重,一个紧接着一个红灯阻拦曾绍回家的脚步,等到第五个红灯的时候,曾绍终于催促道:开快一点。
    闻言褚明伦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曾绍,只见他领带松了些,握着手机的指尖泛白。这只手机无关工作,里面只有监控,这段时间但凡踏出曼庄大门,手机24小时就没息过屏。
    褚明伦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明白曾绍此刻的急切,他原本以为庄希文肯定不想交出霸占多年的名和利,没想到庄希文竟然一步一步真的在替曾绍铺路。
    晚上七点多,车子终于开进曼庄大门,曾绍的手机忽然响起,他一看是管家就没接,门口同时有佣人在喊少爷回来了。
    只是七嘴八舌的,喊得曾绍心里更加烦躁,他进门一扔外套,脚步不停,直往电梯去:到底怎么了?
    管家刚下楼,见着曾绍,脸上说不出的表情,少爷,小庄总醒了!
    大好的喜事配上这张古怪的脸,曾绍一肚子疑惑不安,脚步一转,干脆自己跑楼梯上去看。
    诶少爷,小庄总他!
    管家没追上曾绍,还被褚明伦拉过来问话:他怎么了?
    这,这,管家支支吾吾,有口难言,只反复说:褚秘书您去瞧瞧就知道了!
    于是等他跑进二楼卧室,只见庄希文正赤脚缩在角落,眼神慌乱,见鬼似的,手上跑了针出了血,而离他三步开外,
    就站着惊怒的曾绍。
    第26章
    庄希文,你装什么傻!
    曾绍的话炸弹似的在庄希文周围引爆,震得他死死抱住脑袋,可他张着嘴咦咦啊啊,又像说不清话,最后只一个劲重复着不要。
    见状褚明伦皱了眉,他完全没料到庄希文醒来会是这副样子,于是扭头先问管家,医生呢?那管家头发半白,守着空荡荡的曼庄近二十年,哪里见过这阵仗,此刻简直急得直跺脚,已经去请了!
    一群人把房间堵得水泄不通,褚明伦见曾绍的心被庄希文牵着走,上前劝道:少爷别急,医生马上就到。
    闻言曾绍回头,两人对视,刹那理智重回上风,再转身曾绍便换了副姿态,放轻声音哄道:乖,别闹了,你想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怎么也该等身体康复之后。你放心,这里是曼庄不是老宅,没有别人,就我和你,老庄董也不在这里。
    距离绑架已经过去近两个月,庄希文再次清醒又在陌生的环境,记忆跟不上应激也属正常,可庄希文好像根本没听懂曾绍的解释,垂眸艰难地思索:庄,庄董?
    老庄董就是庄建淮,曾绍眼神一暗,说着往前一步蹲下,声音更加柔和,我是曾绍。
    硕大的阴影蓦然下移,庄希文抬眸,光线映进眸子,闪烁的全是恐惧,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将自己牢牢困死,他缩在角落避无可避,顿时更加紧张了:
    别,别过来!
    ...真的不记得?说着曾绍想到什么,掏出胸口的无事牌,后盖翻开,一张旧照片随即展现在庄希文面前,曾绍就指着那上面的人像问:你不记得我,难道连她也不记得?
    这个爱他护他一辈子的母亲,温柔慈爱绵延如水,溢出有些泛黄的照片,曾绍想用故人让庄希文冷静下来,可庄希文不知是不是太过害怕,在曾绍凑近的一瞬间就伸手打飞了他手里的无事牌!
    冰凉的指尖一并扫过曾绍下颌,曾绍往后摔去却顾不上痛,撑地的手伸开,眼睛被一抹翠绿染得晦暗,要不是他眼疾手快,这翡翠就碎了。
    那是他母亲的遗物,也是他母亲唯一留给庄希文的东西。
    庄希文!
    众人应声退开,只见曾绍猛地回身,二话不说抓住庄希文的手腕,另一只掐着他后脖颈,不顾对方反抗直接将人往床边拽。
    庄希文脸色刷地一下更白,表情痛苦,苍白的脖颈青筋突起,疼痛从难以细说的四面八方而来,他尖叫着拍打曾绍,想让对方松开,可曾绍铁青着脸,全当没听见。
    先绑起来!曾绍边拖边问:医生怎么还不来!
    一个怒极一个惧极,两相争执间曾绍一把拽起庄希文,还想把他往床上拎。刹那却见庄希文腿下一软,貌似主动靠过来,但下一刻又开始拼命挣扎反抗。
    少爷,一旁管家惊呼:小庄总的伤口!
    近两个月的悉心照料,庄希文的枪伤本来都快痊愈了,但他此刻大吵大闹,根本安静不下来,曾绍索性心一横,从背后锁住庄希文,同时吼道:派车去接,快!
    兵荒马乱的半个小时,等舒方鹤和其他医生赶到,卧室早已乱作一团,他们只能先给庄希文打镇定,然后再重新缝合撕裂的伤口,并根据曾绍的要求进行各种详细检查。曾绍全程冷着张脸站在边上,直到快天亮,所有检查完毕之后,几人商量治疗方案
    他是装的吗?曾绍压根儿没心情看报告,脑子里全是刚才庄希文疯魔的模样。
    听罢舒方鹤先开口:颅脑检查结果显示确实有部分脑损伤,和之前一样。
    于是曾绍又将希望投注在心理科吴医生身上,吴医生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打了个磕绊道:这个,目前还不太好判定。不过小庄总才刚清醒,如果他真的失忆或者
    或者傻了?
    曾绍的脸冷得掉渣,堂堂小庄总,向来运筹帷幄玩弄人心,怎么可能忽然变成个话都说不清的傻子,这要曾绍怎么能信?
    可吴医生没吭声,这就是默认确实存在这种情况,场面一度冷下来,最后曾绍没好气道:
    继续。
    如果真是这样,吴医生斟酌曾绍的脸色,尽量说得委婉,那么陌生的环境很可能会加重他的病情,一般这种情况下,关系亲近的人在他身边会好很多。
    褚明伦忽然看了一眼曾绍,只见他问:关系亲近?
    吴医生点点头,嗯,小庄总有什么
    没有,曾绍直接打断道:没有别的办法?
    吴医生和舒方鹤都是协安医院的,他们知道许应荣就和小庄总走得很近,曾绍也心知肚明,但他偏不采纳。
    ...强迫反而会导致应激,适得其反,吴医生无奈道:那就只能等他慢慢适应。
    但要一个病人慢慢适应,这件事本身就是折磨,曾绍提了口气欲言又止,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离谱。
    现在他这样抗拒,醒来再闹怎么办?
    但曾绍还是不愿意让别人见庄希文,他言之未尽,镇定不能一直打,人更不能一直绑着,刚才未免庄希文挣扎,医生不得已用束带缠住他手脚,但也不过一时半刻,到现在他关节却还一片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