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我走了,你要好好的。”
    更漏的声音极其清晰,一声一声催促着他离开。
    江策松开抱着她的手,从床帏退出,立刻转身大步跨出门。
    他直到离开院子后才把步子慢下来。
    此事天已大亮,小池塘杨柳吐芽,迎春献蕊。
    江策想了想,他还要和另个一人辞别。
    于是抬脚迅速走下桥。
    郁娘子起得很早,她坐在罗汉床上谱新的琴曲。
    曲子已经编了很久,却迟迟没有谱完。每每想要认真谱,却总是涂涂改改,谱不出想要的音。
    “咚咚咚”
    有人敲了敲门。
    她道:“进吧”
    门被推开,江策走了进来。
    郁娘子看着他,放下了手中的笔。
    江策几个大步,撩袍跪于她身前,叩了头。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见,请娘恕月郎不孝之罪。”
    郁娘子仰头眨了眨眼,问他:“东西都带上了吗?”
    江策道:“我知道那些东西都是您准备的,一件都没少,全都带上了。”
    她轻轻拭泪:“虽然开了春,可是昼夜还是很冷的。你离了家,要学会好好保重自己,唯有如此......”
    郁娘子吸气,尽量让自己平稳下来,柔声道。
    “才能有一家人团圆再聚之时。”
    江策猛地抬起脸,郁娘子向他温温笑着。
    和往日温柔平淡的模样很像,却也只是很像。
    他霎时哽咽不成声,轻声问她:“娘,你能、能抱一抱我吗?”
    就像小时候那样。
    江策往前跪行了一些,彻底跪在在她身前,试探着伸手抱着她的膝盖埋头。
    她没有推开他,也没有抗拒。弯腰揽住他,拍着他的背心。
    【作者有话说】
    友情提示:故事有特殊性,现实不要将猫和鸟混养!!!
    第107章
    “天热,吃碗莲子汤润润吧。”
    薛婵搁下笔,接过云生递来的汤碗。她吃了两口,从窗子里望出去。
    蔷薇开尽春已去。
    粗粗算来,自江策离京已有三个多月。
    “都已经夏天了。”
    云生应她:“是啊,可真快。”
    薛婵侧首,博古架上有个专门的格子是用来呈江策寄来的书信。
    三个月,那格子已经塞不下了。
    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一天天的哪有那么多闲心写信,洋洋洒洒几张纸。
    信里不是每次都有写什么的,很多时候只夹着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薛婵想了想,又提笔准备给江策写回信。写了两句,她也不知道写什么。
    写得太少,江策肯定抱怨,回头又是几张看得头疼的信。
    她撤下手,又哒哒哒飞快地敲在案上。
    云生还在理她的画,笑道:“若是不知道写些什么,那不如画几幅画吧。”
    “这主意不错。”
    薛婵从窗外看出去,喜团在木架上懒懒睡着。经过暮春的雨洗濯,蕉叶在墙上投下大片青荫将渐起的暑气消解了一大半。年年在芭蕉底下一边乘凉,一边嚼草。
    原本攀满墙的绯粉蔷薇,也都谢得只余残花在风中颤颤。
    她立刻提笔,将此情此景绘于纸上随后封入信中。
    “姑娘看看,要卖的是不是这些?可还有需要留的?”云生抱着多卷画到薛婵面前。
    薛婵都看了看,挑出来几幅:“这些不卖。”
    其实时近两年来她做了不少画,有一半都卖出去了。江策在的时候经常乱跑,席宴、集会一顿夸,愣是把她的名声传得远远的。
    求画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光卖画都卖了不少钱。之前江策还在凝翠楼狠狠敲了她一笔,那时点菜点得可豪气了。
    “都要都要”
    不过后来也都从其他地方补回她手里就是了。
    因着来往交际,也送出去很多画。
    有的画送到宫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没送回来,等再送回来的时候,上头有了画诗。
    是皇帝与几个大臣做的。
    这些画卖不得,至少很长一段时间都卖不得。
    薛婵连叹了好多天,只希望在自己死前卖出去。
    薛婵极擅花草虫蝶,近两年来又大大精进,已少有能及者。
    常有慕名拜访的。
    只是有一日薛婵和郑檀到郑府去,正巧见郑家大郎的姑娘在花园里作画。薛婵点拨,过了一段时间郑檀还和她说:“我大嫂说阿媛说近来颇有进益,说是谢你,还要请你这位老师多指点几次呢。”
    薛婵笑了笑:“不过是一时兴起,哪里就称得上老师了。”
    谁知郑檀眼一转:“其实各家也有请满名的女子登门授课的,寿春王的王妃、包括二婶婶也曾受邀教授过诗词音律。你为什么不试试呢?”
    那时薛婵也犹豫了一下,只是自己只正式教过裴静兰。
    郑檀见她有所松动,便又进一步道:“我回头和祖母商量商量,替你牵线搭桥,你就负责上课就好。”
    思虑之下,薛婵应下了。
    京中各家倒是挺推崇这事的,也都低了拜帖,将孩子送来学画已结好。
    不过薛婵事情很多,精力有限,水平不足以教授太多人。故而只挑了几家交好的,每月两次,于武安侯府的藕花榭授课。
    这事雅事,也颇得雅名。皇帝与贵妃商量过,请她进宫为年纪尚幼的皇子公主们授过课。
    齐老太太年纪上来了,家里的孩子们一半不在家。她三次里有两次都会到藕花榭去,戴着一副叆叇看一堆孩子们作画。
    薛婵的日子就这样一日复一日过着,可是仗还是没有打完。
    西戎养精蓄锐十余年,来势汹汹。仗打了大半年了,一直胶着,尚未有过一场大胜仗。
    江策的信里都是说说笑笑,要么就是抱怨她写信写得少。
    除了宫里,江籍那,她对他的具体情况实在是知道的太少了。
    不知是疲惫还是隐忧,薛婵觉得自己近来画技越发艰涩。
    常有画不出满意的时候。
    她觉得是自己疏于练习,便白日授课,傍晚作画。
    只是画得越多,却越来越难以下笔。涂涂改改,废了很多张纸。
    薛婵握着笔,觉得自己就像一泊只出不进的水,快要枯竭了。
    这是她这么多年以来,头一次感到莫大的惶恐。
    只是薛婵从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她当即放下笔:“云生,收拾东西,咱们到渭水别院小住一段时日。”
    渭水的爱园是薛贵妃赠给她的嫁妆,彼邻芳芦山。说起来,和裕琅的青荫台倒是挺近的。
    马车半日可至来回。
    在爱园住着的时日里,除了每半月一次的授课,她不再接受拜会。除了郑檀和裴静兰每隔一段时日来,便只有程怀珠来陪她。
    爱园依山带水,很适合她静心在山中走走看看,观察写生。
    离了京,只有程怀珠经常来陪她小住。
    自从萧阳君远嫁,方有希离京,程怀珠就自己写写物志。两人常结伴在山中走,她写物质,薛婵画小图配之。
    两人凑在一起玩笑:“咱俩干脆出书得了。”
    她们待在一处,同吃同睡,好像又回到了在闺阁中一起的日子。
    晴风雨月,牵手同游。
    暑夏一过,便转至新秋。
    薛婵数了数自到渭水来的这段时日,江策寄来的信只有九封。
    她惴惴不安,可是武安侯府没有任何人给她传过任何消息。
    一切都那样,平静如常。
    薛婵把手盖在那一叠信上,冷冷的纸页渐渐被她手心的温度暖起来。
    新秋一过便至白露,薛婵要进宫陪薛贵妃。可她出门之时廊下的花盆被风吹倒在地,碎片四溅。
    她小心翼翼拨开土,叹气:“可惜了”
    云生道:“没事,只是花盆碎了,换了新盆栽起来就好。”
    薛婵点点头,起身出门准备入宫。
    这日天气不好,才刚到福宁殿就下了场大雨。
    文医正依例来为薛贵妃请脉,薛婵坐在一旁,听两人说话。
    “如何?”
    “娘娘放心,一切安好,只待过两个月临产就好。只是娘娘如今月份大了,可以在殿内或者院中多走走,以便更好生产。”
    薛贵妃点点头:“多谢”
    “这本是下官之责,娘娘言重了。”文医正收起药箱,笑了笑。
    “今日的脉已诊,下官便先回太医署了。”
    薛贵妃点点头,让人送她出殿。
    薛婵进宫看过薛贵妃三次。她的月份一天天大起来,将衣裙也都撑起来。
    薛婵坐在一旁,轻轻叹了口气。
    薛贵妃摸了摸她的鬓:“叹什么气呀?是想他了吗?”
    薛婵抬起来脸,对上她盈盈温柔的笑意,又落在她鼓起来的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