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重伤?”闻清衍问,“你何时受的伤?”
    贺楼茵点了下头,但并没有回答何时受伤这个问题,她发现本命剑并不抗拒闻清衍后,才将剑递给他。闻清衍小心接过,冰凉的温度冻得他掌心发麻,他问:“怎么养剑?”
    贺楼茵说:“你看到那些裂缝了吗?”
    闻清衍点头。
    贺楼茵:“把真元注进去。”
    闻清衍照做。
    真元没入剑身后,长剑上的流光又亮了几分,贺楼茵紧盯着那些细小的裂缝,期待着它会出现愈合的痕迹。
    可是很遗憾,并没有。
    她脸上失望,“原来你也不行啊。”
    长剑重新回到贺楼茵手中,化作一枚银色手镯环在她手腕上,她从荷包中拿出两枚金叶子扔给闻清衍,朝他挥挥手:“拿走吧。”
    闻清衍接过后,又听见她说:“养剑这件事情你不用再做了。”
    “为什么?”
    闻清衍下意识问出声。
    贺楼茵没回答,表示自己有些累了想睡觉,将闻清衍推出了房间。
    她怅然的盯着春生剑,果然不行的事就是不行,无论试了多少方法都是修不好的。
    夜凉风冷,贺楼茵一起睡意也无,她翻窗而出,走近拥挤的人群中,在天荒城繁华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的穿梭。
    “姑娘,要糖人吗?”
    贺楼茵看了满头白发老伯一眼,认出是先前那对母女买糖人的小摊,她扫视摊位一眼,不算大的小推车上摆满了形态各异的糖人。
    “都要了,帮我全包起来。”她扔给老伯一枚金叶子,吩咐说。
    老伯接了金叶子,顿时喜笑颜开,这一枚都够他摆一年的摊开。
    他郑重小心的将那些精致易碎的糖人用油纸包好,防止黏在一处,又弯下腰从推车底下翻出一个跟糖人差不多大小的食盒,去隔壁摊位借了些清水洗干净后将糖人放进去,迈着蹒跚的步伐递给她。
    贺楼茵接了食盒,又扔给老伯一枚金叶子,“哪里卖的酒最好喝?”
    老伯替她指了路,贺楼茵点头谢过,拎着食盒慢悠悠往前走。
    先往左,再往右。
    等等?
    怎么不对?
    又走错了。
    如此往复七八次,直到耐心消磨尽前,贺楼茵终于找对了位置,她扔出两枚金叶子,“两壶千香醉。”
    店家疑惑打量了两眼面前女郎,好心劝道:“千香醉浓度高,女郎不如试试春日曲?”
    贺楼茵心情不算很好,“那就各来一壶。”
    店家本欲再劝,可见她坚持,便只得打了酒给她,又对着她的背影不放心叮嘱了几句。
    贺楼茵敷衍点头,足尖一点踩着白墙青瓦穿梭在天荒城中,找了处最高的钟楼一跃而上,提起裙摆坐下,掀开酒壶的盖子,对着月亮饮了一口。
    浓烈的辛辣味刺得她喉管发烫,她垂眸看了眼,塞上盖子丢到一边,拎起另一壶开始喝,喝着喝着对着月亮举杯。
    明月攀上中天,城内灯火渐熄,唯有远处塔楼上巡视城中的守护兽铜像眼睛炯炯发亮。
    贺楼茵盯着它看了会,有些疑惑,这只老虎怎么有五只眼睛?
    她晃了晃脑袋,眨了眨眼,老虎眼睛重新变回了三只。
    她想,她应该是喝醉了。
    ……
    闻清衍拿着两枚金叶子,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中,他靠在窗边,盯着城中彻夜不熄的灯火出神,无意识间搭窗台上的手指用了些力,在经历风吹雨打仍经年不朽的木头上留下深深抓痕。
    她不告而别的那些年,竟也过得不好吗?
    她没有另寻新欢吗?
    她如此明媚灿烂,像悬枯海上永悬不落的太阳,离开了他,恐怕会有更多少年天骄凑上来,各显其能只为博她一笑的吧。
    而他,只是多年前某座破落小院,侥幸用一块槐花饼换她短暂留驻了数月的普通少年。
    那个时候的他只是个初入门的术士,唯一擅长的,便是用术法为她营造满院花雨。
    她在花雨中舞剑。
    他不是剑客,看不懂她剑法中的高深之处,只觉得美。
    花美,剑美,人更美。
    他们相遇在一个极美的春天。
    可却没能一起走到下一个春天。
    那天大雪纷飞,他在月老庙等了一天一夜,等到雪化了,花开了,她都没有出现。
    后来月老庙迁址重建,木楼被推翻时溅起的灰尘糊住了他的眼睛,他眨了眨,看着井中碎碎又圆圆的月亮,竟有一瞬想一跃而下。
    最开始,他恨极了她的不告而别,可后来,他却恨自己。
    那天为什么要带伞?
    你难道不知道拜月老不能带伞吗?
    缘分会散啊。
    第9章
    ——笃、笃、笃。
    一阵敲门声将闻清衍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他极快抚了下眼尾,问道:“是谁?”
    敲门声更剧烈了。
    闻清衍皱着眉,本想斥责几句是谁这么没礼貌,大半夜饶人清梦,可还不等他出声,门外那人像是不耐烦了,直接一脚踹开了他的房门。
    禁制没有被处罚。
    他一抬眼,蓦然见到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抓着酒壶,满身酒气,走路还摇摇晃晃的贺楼茵。
    “怎么?”许是醉酒,她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不认识主人我了?”
    闻清衍接住她险险倒地的身体,扶着她的肩膀使她站稳,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
    这到底是喝了多少?
    “这是几?”
    他伸出两根手指问。
    贺楼茵同样朝他伸出两根手指。
    闻清衍:“……”
    看来的确醉得不轻。
    这么多年了,酒量还是那般差。
    他无奈叹了口气,试探着环住她的腰,见她并不抗拒后,才半扶着她往她自己的房间中走去。
    贺楼茵一进房间,便倒头往床上一栽。闻清衍小心地碰了她两下,被她没好气的拍开手。
    “把头上发钗取了再睡吧。”他劝道。
    贺楼茵不理他。
    无奈,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去替她取发钗。
    多年未曾做过这样的事,如今动作竟有些生疏,珠钗拔出时不经意带出几根青丝,贺楼茵头皮一痛,没好气踹了他一脚。
    闻清衍没有理会衣服上的脚印,他盯着白床单上那几根青丝,忽然伸出手将它们拢入袖中。
    “我去给你煮碗醒酒汤。”
    木门吱呀一声合拢,房间光景重归黑暗。
    贺楼茵睡得迷迷糊糊间,忽然喉间一热,好像有人在喂她什么东西。
    甜的。
    她没有抗拒。
    闻清衍关上窗避免冷风吹进来,替她拢好被子,吹灭灯,脚步轻轻的离开了。
    他没有留下任何他来过的痕迹。
    反正她不会记不得喝醉时发生的事。
    可他记得,记得十七岁生辰那天,她是如何将他压在身下,引得他身躯颤抖。
    更在他情动之时,哄骗他与她结下道侣契印。
    ……
    第二天清晨,贺楼茵是被一阵鸟鸣吵醒的。
    她捂着耳朵在床上滚了几圈,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发现再也睡不着后,只好不情不愿的爬起来洗漱了。
    洗漱完毕后,她推开窗,对着迎面而来的清新空气长长吸入一口,让清晨冷风驱散迟迟不肯消退的困意。
    今天要去寄信。
    贺楼茵之前没来过天荒城,对此地不是很熟悉,遂决定找看起来颇有江湖经验的闻清衍问一问信差在哪里。但传信的青鸟去了又回,什么消息都没带回来。
    不在房间?
    是出门了吗?
    贺楼茵想了想,觉得有不平等契约在手,以闻清衍死要面子的德性,应当不会偷跑走,遂放下心来。
    她拎起那柄二两银子买的破铁剑,起身下楼,问完店小二驿站的位置后随手扔给他一枚金叶子,店小二瞬间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问她是否还有其他需求。
    贺楼茵问:“你听说过朽木林的拾荒人吗?”
    店小二的笑容忽然变得僵硬,他小声说:“这……”
    贺楼茵又扔给他一枚金叶子:“我要知道拾荒人在天荒城中的据点。”
    店小二犹豫几番,最终屈服于金钱的力量,悄声告知了贺楼茵位置,同时又好心叮嘱她莫要与朽木林起冲突。
    贺楼茵敷衍点点头,没当回事。
    ……
    早春晴朗,海棠花开的正当时。
    听闻因城主夫人极爱海棠花,城主裴长风便在天荒城中种满了海棠花,并请了阵法大家布下能让海棠花终年不凋的阵法。
    贺楼茵寄完信后往回走,信步在花荫中,任由花瓣洒落肩头,硬底云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声响,一下轻又一下重,昭示着云靴主人此刻烦躁的心情。
    她已经第三次走错方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