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卜卦一见生财 第49节

    是位眉清目秀的书生。
    众人的目光全都聚在这书生身上,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袍,拱手笑问:“当真能只凭名字测吉凶?准吗?”
    “准!!”
    娘子们纷纷开口,这个说准,那个也说准。
    苍清抽了抽嘴角。
    准?和她一样胡诌好吗?或许凡人都爱听好话?
    书生温和一笑,取出十枚钱,“小生名姓元真意,真心实意的真意,可能瞧出些许生平和性子?”
    这是试探之意,若说得不准,后头也就……没有后头了。
    但这岂能难倒苍清,她随意掐了掐手指,眯起眼做深沉状,“元郎君交友广阔,却仍时感孤寂,无人能走进你的内心。”
    元真意只是平淡地点头,李玄度闻言挑起了一边眉。
    苍清继续说:“元郎君与父母关系疏离,尤其是父亲极为严厉,但你仍渴望得到他的认可。”
    李玄度低笑出声,原来都是一样的话术,两句话让男人敞开心扉是吧?
    瞎猫撞上死耗子碰巧算准了他的,难道还能人人都准?
    他瞧向元真意,等着他怒斥他二人是神棍,保不齐还会砸了他们的卜卦摊子。
    果然元真意叹了口气,双眉紧皱,“家父早亡。”
    此话一出,对方虽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李玄度还是伸手圈在苍清身前,做好了保人的戒备姿势。
    元真意没有砸摊子,而是摇着头感叹:“道长真乃神人也,我乃家中嫡长子,父亲在世时,与他同席,我都不敢直视他深邃的双眼!”
    ?李玄度:“……”离谱!
    苍清得意一笑,又说了几句例如“光宗耀祖”、“屡试不第”、“明珠暗藏”之类的话,直说到了元郎君的心坎里,瞧他那样若非碍于礼教,恨不得与苍清执手相看,喊一声“懂我者非卿莫属”。
    瞧不下去的成了李玄度,他将苍清扯到身后,把她挡得严严实实,隔开了越凑越近的元真意。
    还顺手取走了元真意手中的铜板。
    “元郎君可还有其他要问的?”
    这是赶客之意。
    “有有有。”元真意挤开身边几位娘子,压低声,“家宅不宁,疑似闹鬼,我想问问近几日的运势,若能驱鬼……”
    “都撞鬼了,运势自然是不好。”李玄度敷衍道。
    注意力全在手上,苍清摸走了他手心里的铜钱,指尖滑过他的掌心,痒痒的,如清风拂面吹进心头。
    痒得他想歪起腰躲掉她的触碰,又不自觉绷紧了身子,望她再多逗留一秒。
    好在无人发现他的异样。
    元真意没理他,只眼巴巴瞧着他身后的苍清,“道长,你的意思呢?”
    苍清扒着李玄度的胳膊,从后探个头,上下打量元真意,身上并不见黑气。
    若非说有问题,约莫只有脸色不佳,略显疲态,不似撞鬼倒更像是被妖吸了精气。
    “元郎君,你常去何处?”
    元真意有些许踟蹰,只道:“读书人能去何处。”
    一旁有看戏的娘子,嬉笑道:“那还能是何处?若我没记错郎君可是春风楼的常客啊,昨儿个不才找行首今棠小姐听琴?”
    “春风楼是哪里?”苍清疑问。
    娘子捂嘴似在笑,“销金窟,磨人冢。”
    衣袖半遮着她的脸,面上铅粉又覆得厚,叫人瞧不清真正的神色,她调笑元真意,“元郎君昨日怎不来寻我?就因为我没有那青棠琴?”
    “什么青棠?!”苍清和李玄度异口同声。
    娘子道:“是一把名琴,青棠琴与今棠小姐形影不离,在春风楼并称双魁。”
    青棠琴?今棠小姐?春风楼?
    苍清扯扯李玄度的袖子,用眼神暗示他,线索来了,会说多说。
    李玄度无奈,开口问道:“娘子可知这琴名的由来?”
    娘子摇摇头表示不知,人却往前凑了凑,顺势挤开元真意,侃侃而谈。
    “这琴据说是在无望山巧合所得,今棠初来春风楼时唯唯诺诺,后来生了场大病,病好后枯木逢春,一跃成为春风楼的行首……”
    娘子眼如秋波,“我记得今棠与元郎君还是旧相识是吧?”
    被点名的元真意,微微点头,忽而吟道:“合欢蠲忿亦休论,梦蝶翩翩逐怨魂。”
    不知忆起何事,瞧着神思恍惚。
    苍清的注意立时被这话吸引,书生爱吟诗,蹦出一句实属常事。
    但……青棠恰是合欢别名。
    这书生好端端地吟与“青棠”有关的诗,莫非是知道些什么?
    “元郎君,你知这琴的来历?”
    元真意被唤回神,摇头,“不知。”
    “那你是识得有哪位娘子名唤‘青棠’?”
    元真意神色微变,只道:“不识。”
    周围的娘子也齐齐摇头。
    苍清略显失望,但这世间巧合之处万千,一处线索都不可放过。
    上巳节将近,这春风楼二魁,合该去瞧瞧。
    与元真意又洽谈几句,说了些吉利话,还高价卖给他几张杀鬼符,问明春风楼的地址后,苍清拉着李玄度挤出包围圈,“今日批命到此结束,娘子们请回吧。”
    徒留身后一片可惜的挽留声。
    此时圆日已经藏进山头,家家户户的门前点起了灯笼,给巷中的青砖洒上一层朦胧清辉,印出两道忽长忽短,执手相牵的影子。
    苍清一门心思垂头走路,从刚刚起,她牵着李玄度的手就未放开,他也不反抗就任她拉着,二人都不说话。
    行到半路,李玄度垂了一路的手指忽然反握住了她的,苍清这才有所感应,侧头去看人,对上他一双含光明眸,手上一空,他抽回了手。
    苍清心里起了某种怪异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竟想将他的手拉回来,脱口问道:“怎么了?”
    李玄度眸色深深,浅笑不答,被她盯久了,才道:“小仙姑问名测吉都是同样的话术,是不是该将一两银还给我?”
    苍清立时忽略了那份情绪,捂住小锦包,理直气壮,“我对你万分了解,也是本事。”
    “是吗?有多了解?”李玄度像是随口一问。
    很了解。
    小师兄从小养在道观,后来又外出游历,和生身父母能融洽到哪里去?
    儿时不提,重逢这半年多来,他也从未提过父母一句。
    再说他如此孤傲,说话阴阳怪气还总扎人心,舔一下嘴都能毒死自己,何来知己好友?
    苍清没有提父母的事,怕戳到他的伤心处,只说:“小师兄说话不讨喜,自然没有朋友。”
    李玄度脸上的浅浅笑意却依旧落了下来。
    “不讨喜,你……就是这么觉得我的?”
    “我就是最大的受害者好吗?”
    “原来如此。”李玄度抿起唇,微微颔首。
    苍清注意到他的神色,轻拍了下他的肩,“其实你不用太在意,往好了想那叫字字珠玑,骂人都不带脏字。”
    “可……”李玄度自嘲地轻笑了一声,“苍清,可我……”
    苍清停下步子侧身静静瞧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他身后是巷中高悬的灯笼,李玄度背光而站,他的影子完完整整罩在她身上,代替他将她拥在怀中。
    眼神相触,似有千言万语。
    良久,李玄度轻摇了摇头,“算了,春风楼到了。”
    苍清朝前望去,春风楼璀璨的灯火醉在月初的夜色里,遥遥如仙宫。
    明明还有一大段路程。
    李玄度不再言语,加快了脚步,带着影子离她远去。
    苍清只得默默跟上。
    作为十里长街最有名的燕馆歌楼,春风楼当得起一句销金窟,里头富丽堂皇,正中心搭了圆台子,有献艺的伶人在演出。
    作陪的小姐、小倌也皆是才貌双全。
    二人才踏进门,便有厮儿上来迎人。
    李玄度扔出锭银子,直言相问:“今棠小姐在何处?”
    厮儿想来见惯五湖四海的客人,眼毒的很,分得出富贵与否,虽瞧他像是在瞧呆头雏鹅,脸上却仍堆着笑。
    “客人,这今棠小姐可是春风楼的行首,别说寻她的人能排到扬州城外,再者不是客人挑她而是她挑客人。”
    这话说来奇怪,做艺伎伶人的,哪个不是身不由己,竟还能自主选客?
    就算是行首气性再大,也总有能压她一头的权贵。
    苍清二人的疑惑大喇喇写在脸上,厮儿解释道:“除非是今棠小姐自己选中的,想见她一面,要百金,且得去趟无望山。”
    又是无望山,青棠琴不是说也出自这里?
    可为何非要叫人进无望山?
    这山在扬州城外,坊间相传,无望山本是处山清水秀的宝地,记不清从哪一年起,山里出现条怪蛇,就此罩上毒瘴,蛇虫频出,连邢妖司都无可奈何,常人进去必是不能活着出来。
    苍清问:“真有傻子会去?”
    “嘿,也不能这么说,世间多得是痴情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