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明末 第633节

    此刻,它正轻盈的舒展着如雪双翼,在碧蓝的长空之中快速的掠动着。
    阳光照耀在它的羽翼之上,恍若三冬之雪。
    亦恍若羽翼之下,那股赳赳的洪流!
    黄台吉手执宝剑,牵引着座下奔驰的战马,引领着身后两千护军汹涌向前。
    他们。
    乃是大清国最为骁勇无敌的武士,是满洲八旗中历经百战淬炼出的最锋利的刀刃!
    这一路来,他们从辽东打到漠南,从长城打到这山东腹地,南征北战,未逢一败,所向催败!
    甲盔如雪,在冷耀的映衬之下好似寒光耀目,仿佛一道移动的钢铁冰川,带着碾碎一切的酷寒与死亡气息。
    满洲八旗护军的前身是白甲兵。
    八旗以牛录为单位而组成,每牛录有三百人,以四十人为红巴牙喇,是为红甲兵,以十人为白巴牙喇,为白甲兵。
    三百人之中,只选十人,这十人自然是一个牛录之中最为强悍的。
    朝鲜史书《李朝实录》记载:“别抄者,着水银甲,万军之中,表表易认。行则在后,阵则居内,专用于决胜。”
    而现在,便是决胜的时刻。
    这些各旗的白甲,便是护军营的前身。
    不同于其他身着与本旗相同颜色的甲胄,这些护军甲骑,仍旧是穿着犹若白雪一般的明盔明甲。
    黄台吉甄选各旗健锐,充实正黄旗,也不过是在正黄旗中勉强拼凑出了两千的护军。
    两千人与十数万人相比,确实不值一提。
    但是却可以在关键的时刻,成为改变战局胜负的作用。
    黄台吉的眼眸之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杀意。
    伴随着不断的深入,伴随着不断的推进,眼前靖南军的阵线不断的崩溃,靖南军原本厚实的军阵几乎已经被凿穿。
    前阵的崩溃引发了连锁反应,使得后方试图重整的靖南军部队也难以稳固阵脚,陷入更大的混乱,此时正在不断的后退。
    靖南军前阵的掩护骑兵,在护军甲骑的兵锋之下根本不值一提,犹如试图阻挡车轮的螳臂,轻而易举便被撞得粉碎。
    胜利,已经尽在咫尺!
    黄台吉目光凛然的看着前方。
    视野之中,那面原本处于靖南军大阵后方的血色大纛所处的距离正在与他不断的缩减。
    黄台吉的心中冷寒,一直以来陈望就像是一朵阴云一般笼罩在他的头顶。
    积压已久的愤懑在黄台吉的心中翻腾。
    逼迫着他不得不带领着麾下所有的兵马,孤注一掷来到济宁。
    但是现在,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无论再多的阴谋诡计,无论再多的手段权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终究都将化为齑粉!
    他要用手中的宝剑,亲自斩断这片阴云,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来奠定大清无可动摇的国基!
    北国已经臣服八旗的铁蹄之下。
    而南国,乃至整个天下,很快也都将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他会率领八旗的铁骑,为后世的子孙,打下一个前所未有辽阔无边的疆域。
    他要让大清,屹立在神州的大地之上。
    他要建立起一个比起历史上的金国更强盛的国家,比起昔日的蒙元更为恢弘的皇朝!
    黄台吉昂起了头,此刻他的心中豪情万丈。
    冷冽的冬阳高悬于苍穹之上,碧蓝如洗的天空之上,他一直以来眷养着的海东青翱翔于天际。
    这里,已经成为了它新的猎场。
    而很快。
    整个天下。
    也将同样如此!
    在不久将来,海东青的踪迹将会遍布神州的五湖四海!
    大清的龙旗也必将插遍天下的每一寸疆土。
    然而,就在黄台吉志得意满、畅想万世基业之时。
    一声极其尖锐的鹰鸣却在此时陡然响起。
    那声音异常的刺耳,不似平常的鸣叫,转瞬之间便已是穿过了重重的军阵,穿过了战场之上沸腾的喧嚣,清晰的钻入黄台吉的耳中。
    黄台吉的双眸骤然微凝,目光急掠向天空。
    他看到了本欲继续向南前行的海东青竟毫无征兆的在空中猛的调转了方向,不再向着南方飞去,而是向着他所在的方向飞掠而来。
    似乎是受到了某种巨大的惊吓或驱使。
    一股强烈而不详的征兆,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缠绕上黄台吉的心头,让他沸腾的热血为之一窒。
    “难道……”
    黄台吉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即便身处万马奔腾,杀声震天的战场核心。
    他竟然也能清晰的听到自己胸腔内,那如同擂鼓般剧烈而恐慌的搏动声。
    隆隆的马蹄声在黄台吉的耳畔轰鸣。
    黄台吉强压下心悸,举目向着周遭急速扫视。
    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的事情。
    前方靖南军的阵线正在越发的薄弱,在护军甲骑的兵锋之下如同被烈日照耀的冰雪一般快速的消融着。
    两侧靖南军的阵线仍在崩溃,靖南军的军兵们丢盔弃甲,正如同潮水般向着东西两个方向狼狈奔逃。
    一切……
    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
    “不对!”
    黄台吉浑身一颤,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脊椎直冲他的颅顶。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了跳动。
    那剧烈的心跳声在他脑海之中骤然消失。
    他意识到了那极度反常,被他忽略的关键。
    靖南军的崩溃实在是太快了。
    除了最初遭遇的那阵顽强抵抗外,后续的推进几乎没有遭到任何真正有力的阻击。
    在热血褪去之后,理智重新回到了黄台吉的身上。
    在这个时候,他才发觉到战况的进展诸多的存疑之处。
    这一切,顺利得令人不安。
    靖南军,那支曾经在北国、在湖广、在南直隶,在无数战场之上赢取赫赫声威的靖南军。
    怎么可能如此不堪一击……
    陈望当世知名,早已经用血淋淋的战功证明了自身的才能,他确实是当世的名将。
    为什么,靖南军的前阵中军第一道防线被击破后。
    他却没有组织起任何有效的防守,建立起新的阵线。
    黄台吉握紧了手中的宝剑。
    如果是他黄台吉处在陈望的位置,他绝对会这样做。
    这是任何合格统帅都会采取的基本策略。
    黄台吉再度向着东西两面看去。
    这一次,他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的气氛。
    如果是他指挥靖南军,他会在考虑到前阵中军第一道防线被击破的可能,提前设下第二道防线,来阻止敌军的突进。
    同时,命令两翼的预备役向着中央靠拢,重新构筑起一道弧形的防线。
    绝不会让敌军如此轻易的凿穿整个中军大阵。
    黄台吉目光凝结。
    再度看向东西两面,他也发现了那些之前在他眼里是崩溃的靖南军,在混乱之中,却是暗合着一定的秩序。
    他们好像并非漫无目的逃命,反而像是在执行某种指令,向着两翼有序的让开中央通道。
    这不像是一场崩溃。
    更像是一次……主动的退让?
    这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黄台吉。
    极致的恐惧在黄台吉的心房之中疯狂的滋生着。
    逆风吹袭而来,湿冷的空气吹打着黄台吉的脸颊。
    黄台吉只感觉四肢百骸一片冰寒,仿佛血液都在瞬间被冻结了。
    他整个人僵在了马背上,浑身肌肉紧绷僵硬。
    黄台吉怔怔的看着前方。
    靖南军前阵后方,那最后一支试图阻拦他们,打着残缺旗帜的部队,也终于被他身前汹涌的护军甲骑所吞没碾碎。
    但是黄台吉的心中并没有半分的喜色。
    他的嘴唇发白,浑身颤抖。
    因为,他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