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可以凑近看看,用手摸一摸。先生拿出自己的教具,一具制作地相当规整的傀儡。
    这是我第一次制作的人型傀儡。
    傀儡术看天赋,先生年轻时也曾有凌云壮志,碰了几次壁后,就把心思放回教书育人上了,卫家对族人的待遇不错,当先生也不比当傀儡师差。
    先生,它不能动吗?一个小萝卜丁举手问道。
    动不了。先生面露遗憾,眉眼间染上一丝不甘。
    为什么不能动呀?萝卜丁们摆弄着傀儡的手臂,试图让傀儡动起来。
    这就是我今天要教你们的--接受失败,虽然现在说或许有些早了,但我希望你们能接受以后可能的失败,不是每一个人最终都能成为傀儡师的。或许有一天,你们习得完整的知识,成功做出了多个傀儡物件,随后尝试人型傀儡时,你们发现,在一丝不苟地按照习得的知识制作出属于自己的傀儡后,它们动不了,你们很失落,带着傀儡去询问长辈们,以为是自己的步骤错了,可得到的回答却是,什么都没错,只是你可能不适合当傀儡师
    生为卫家子弟,只代表你们比他们多一分希望,而不是绝对能成为傀儡师。
    先生教过很多学生,也目睹了无数次的失败,有些同他一样,接受了家族的安排,有些则一蹶不振,终日和酒为伴。想到此,先生余光扫了眼拾秋。
    以往是学生自己不能接受,这位是父母不能接受。
    先生,它有名字吗?萝卜头指着傀儡。
    失败。
    先生让学生们一个一个上来感受这份失败,拾秋以往摸过无数次,这次还是被先生叫上来了。
    老师、老师!它睁眼了!萝卜头指着傀儡说道。在拾秋的触碰下,原本毫无生机躺在座椅上的傀儡,缓缓睁开了眼睛,它盯着眼前的人类,像雏鸟一样,用脸颊蹭了蹭人类的手。
    拾秋感受到来自傀儡的、诞世的欢欣。
    他在好奇,对这个从未见过的世界。
    傀儡看着拾秋的站姿,握着拾秋的手,站立起来。
    自看见傀儡睁眼,先生便呆立在原地,等到感知恢复,他疾步走到傀儡面前,面容被多种情绪挤压的有些扭曲。
    星冉。先生唤出傀儡最初的名字。
    星陨为死,冉起为生;劫火燃千,终将复起。傀儡曾承载了先生全部的希望和愿景,就连名字,先生都是精挑细选了好几个,才在最后裁定下来的,可惜最后傀儡却代表着他的失败,先生怒而将之改名为失败。前一个名字有多用心,后一个的名字就有多敷衍。
    傀儡对先生的呼唤无动于衷,除开睁开的眼睛,它又变回了以往的死物。
    先生已无心教学,课早早地解散。
    耶!萝卜头们兴奋地叫起来,相约着去玩。
    拾秋哥哥,你要和我们一起去玩吗?
    好。
    玩耍间,拾秋无意间提前卫矜,萝卜头们纷纷表示没听过这个名字,拾秋又问起了九长老,他听人这么称呼过卫矜。
    九长老?那不是哥哥的父亲吗?
    我的父亲?
    嗯嗯,拾秋哥哥今天怎么笨笨的?
    拾秋捏了捏说话孩童的脸。
    万物镀金时,拾秋带着被强塞的材料回到房间,傀儡们已将饭菜摆放整齐。色调柔和,香味弥漫,让人食欲大增。拾秋坐在桌旁,面色渐渐淡了下去,他还是无法忘记那日醒来后,自己对那肮脏东西的渴望。
    到底吃没吃?
    拾秋走到铜镜前,手覆在喉咙处。
    看着看着,胃部传来些许饥饿感,拾秋坐回桌旁,吃着傀儡们精心准备的饭菜,他的胃饱了,饥饿感却好似并未消失,拾秋想起那日的食物,口中不自觉分泌出口水,他赶紧多塞了几口美食到口中,却不知是不是吃饱了的缘故,这些美食不再可口,变得味如嚼蜡。
    半夜,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视线,拾秋睁开眼,对上了一双眼睛。学堂里先生的傀儡出现在床边,半蹲着盯着他。
    被抓包的傀儡没有丝毫尴尬,眼睛依旧亮晶晶的,充满好奇。
    饿。它看着拾秋说道。
    你饿了?
    饿。
    拾秋停顿了片刻,还是说我饿了?
    饿。
    傀儡不断重复着这个字,手上捧着一堆杂草。
    我不吃这个。拾秋摇头,他晚上已经吃了很多了,都快接近暴饮暴食了。
    然而还是饿。
    快回去吧,先生发现的话,会来找你的。
    饿。傀儡反复只会说这个字。
    我不饿。拾秋不愿承认自己饿了。
    回去吧。说完,他闭上眼。
    傀儡安静了片刻,消失在夜色里。
    又过了几日,拾秋几乎将卫家逛遍了,胃中的饥饿却始终未消失,甚至还有愈来愈烈之势。
    再一次入睡、醒来后--
    他回到了大学的寝室,时隔几个月,他终于在现世醒来了。
    老四?孟文年喊了一声。
    我只是太开心了。拾秋看了眼课表,今天的课有些多,帮我请下假。
    好。孟文年应下。
    按照之前的路线,拾秋走到小巷口,在外面闭上眼,默数了五秒后,睁开眼走进去。
    家具店内的木香更重了。
    我想你了。依旧是被蒙着眼,拾秋主动抱上卫矜。
    卫矜对这份主动有些受宠若惊。
    秋秋秋?
    我很想你。拾秋继续说道。
    我也很想你。一直、一直都在想着,日夜不停。
    我看了个和傀儡术有关的电影。
    嗯,我们可以一起看。
    我有点好奇。
    好奇什么?
    真的可以制作出和人无异的傀儡吗?
    卫矜没有回答。
    我看的那个电影里,傀儡师制作出了一具傀儡,最后被邪术迷惑,将自己改造成傀儡,与此同时,他制作的傀儡却变得更像人,但傀儡变成的人有后遗症,怎么都无法缓解。
    卫矜听着有些耳熟,身体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拾秋抱得更紧了,他把脸埋进卫矜脖颈间,声音也变闷了,我真的很好奇。
    他觉得梦里的卫家和现实中的卫家肯定存在某种牵连,说不定能在卫矜这里寻到答案。梦里找不到,他现实里还找不到吗?
    卫矜被怀里的少年蹭的有些气息不稳,他的身体是木化了,但又不是彻底失去知觉了。
    秋秋会觉得傀儡师在自己身上做实验很变态、很恶心吗?他问着。
    卫矜对传闻里的那个人物并不认同,也没想过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他只是出于对真正的傀儡术的好奇,做了几个实验,然后就翻车了。
    早知道就不自大了,卫矜很是懊悔。
    他的少年主动投入他的怀中,然而他却什么都不敢做,害怕被发现异状。
    不讨厌,很有趣。
    卫矜松了口气。
    或许存在。他回答着拾秋的问题。
    拾秋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卫矜。即使知道拾秋现在看不见,卫矜还是有片刻的不自然,我家,有段历史,或许存在,也可能是编造的。
    为什么?
    一位先辈在偶然间,于族中地下发现一本族谱,和传承下来的族谱相比,这本族谱中多了段历史,然而无人记得,甚至这段记载中的部分历史,和传承下来的历史有异,先辈先后和其他几家的长老交谈过,只有传承下来的族谱才对的上。
    多出了什么?
    卫矜揉了揉少年的头发。
    久远的时候,有一位无名的先辈,在孩童时听到了沉木的声音,我想成人,他被这道声音蛊惑,得到一本神秘古籍后,用这段沉木做心,造出了一具傀儡,他用自身作为代价,按照书中所写,完成沉木的愿望,只是成了人的沉木,不知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饥饿难忍,如同野兽。
    卫矜顿了顿,用厚重的衣袖遮盖住自己的手。
    在悬赏下,先辈发现古籍还有下卷,上面记载着此法的不足,也记载着缓解之法,先辈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了错误之事。卫矜认为这一段记载过于恶心,不该说给他的少年听。
    后来呢?
    后来,他们也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了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