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他转过身,动作微微牵动塞进西裤里的衬衫衣摆,单手插兜,好整以暇地瞧着沙发上的人,“怎么,你好像很失望?”
    “......”
    廖雪鸣心虚似地垂眼摸摸鼻尖。
    恰巧瞥见自己凌乱褶皱的衣服,露着一截腰部线条。而再看检察官,得体的着装窥不见一条折痕。
    廖雪鸣抿直唇,伸手拽平,刚整理好后,又被重新压上来的陆炡弄乱。
    他闭上眼睛,迎接陆炡的亲吻。
    思绪得以短暂放空,廖雪鸣将自己的身体完全交付于他。
    而吻仅仅贴在唇角那刻,随着触感眼角忽地发酸发沉。不受控制地淌出一行又一行的泪水,哭声在齿尖被碾磨得破碎。
    短短的两个月间,他身上的骨头和血肉被砸碎,又一片片拾起来拼好。
    伤口重新长出肉芽,愈合过程中的迷茫、困苦和疼痛......在此刻具象化成看得见摸得着,带着薄弱温度,渗着咸涩的眼泪。
    陆炡转去吻廖雪鸣的眼睛,品味他所有的情绪,轻声问:“今天法庭大门被推开,当我看到你站在那里时,知道我在想什么?”
    廖雪鸣抑制住抽泣声,哑声问是什么。
    陆炡告诉他:“我在想,我等到了。”
    廖雪鸣缓慢地合了下眼睑,回忆起陆炡过去多次提到的“等等”,“再等等”。
    他似乎理解了一点,“是等来我替检方作证?”
    而检察官却摇头,手指拨了两下他额前被泪水沾湿的碎发,露出清晰的眉眼。
    随后吻落在眉心,听见陆炡说:“等我的小朋友长大。”
    最新一期的法制晨报,头版刊登了“法医杀人分尸案”的相关报道。
    审判当天,记者现场采访了被告人魏执岩的辩护人,也是知名国选律师的白铎。
    问他如何看这次审判结果,是否承认像社会所说的那样:是一次“胜利”。
    对此白铎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如果群众觉得是,那就是吧。哪一天他们要是觉得不是了,我也不好说什么。
    记者又问:“对于被告人妹妹的遇害,您是否觉得司法公正有所偏颇?”
    白铎依旧未正面回答,说:“很遗憾,案件年代久远,又有跨国等客观因素,现阶段并未有确凿证据。”
    顿了顿,他又说:“但我一直认为一个国家或者地区的司法系统,总是落后于时代的物质人文精神的发展。法律用‘迟到的正义’堵上漏洞,在缝缝补补中为现阶段的人提供相对公平。而这种掩耳盗铃式的平衡,是今天我的委托人悲剧的根源,也是酿成千千万万个相似案件的根本所在。”
    采访最后,记者用对被告人魏执岩的对话收尾。
    他问魏执岩:“经历过你妹妹和你的事情后,你还会相信法律吗?”
    魏执岩说:“我信仰法律。”
    报纸“欻”地一声被从林景阳手中拿走,小陈放回自己的办公桌,从笔筒拿了尺子和刻刀,趴着在捣鼓什么。
    林景阳探头一看,见她正把印有白铎照片的部分小心裁下来。
    他扯了扯嘴角,“至于么?”
    小陈皱眉,“别说话,裁坏了让你赔。”
    “赔就赔,我下一楼给你拿两打不完了。”林景阳长叹口气,“不过这案子呢,也算过去了,这两天打到署里的投诉电话都少了,终于能过段清净日子了。”
    对于他的絮絮叨叨小陈很不爽,上下打量他,“道理我都懂,虽然现在是午休时间,但为什么你把工作服换下来了?”
    穿着常服的林景阳嘿嘿一乐,“我中午有个约得出去一趟嘛。”
    见他头发都拿定型抓了两下,小陈不屑道:“大龄剩男又去相亲了。”
    “错!”林景阳一脸骄傲,“还没和你说,我有女、朋、友了。”
    小陈震惊地张了嘴,“谁啊?”这么倒霉。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刚谈还了解着呢,等稳定了再带你认识认......”林景阳咂嘴,“陈儿你这啥表情,我就不能谈对象啊——”
    此时办公室门被推开,陆炡走进来,随口问:“谁谈对象了?”
    小陈连忙添油加醋地把林景阳的话转述给他。
    陆炡反应很淡,“嗯”了一声,到茶吧机前倒了杯水。
    此时小陈忽然觉得不对劲,站起身看到陆炡换了副黑色板材的框架眼镜,穿着驼色圆领卫衣和灰色休闲裤,还配了双连她都多年没穿过的板鞋,
    一副俨然老牛扮嫩的装束。
    小陈犹豫了下,说:“......陆检,你中午也要出门?”
    陆炡咽下水,颔首,“去见个人。”
    她龇牙,痛苦地问:“不会也是去见对象......的吧?”
    而检察官否认了,“去见追我的人。”
    随后微皱眉间,似乎有些困扰:“对方比我小十多岁,缠得厉害。”
    “......”
    小陈不语,走到窗前把四扇窗都敞开,纱窗也掀上去。
    一阵秋风吹进来,凉得林景阳搓了搓胳膊,“你热啊?”
    她摇头,“散散老人味。”
    作为公诉一科仅有的两位年过三十的单身汉,在各自声称为感情事业赴约,前后离开办公室的半小时后。
    陆炡与林景阳在永安殡葬的大厅再次相遇,同时开口:“你怎么在这儿?”
    第49章 钱都给您花
    林景阳表情尴尬地挠挠后脑勺,“我......”
    正不知道如何开口,边穿着风衣外套边过来的陶静,对林景阳说:“我忙完了。”
    等看到检察官也在,她脚步稍顿,问:“陆检怎么来了?”
    陆炡的目光在两人间短暂停留,不带任何探究意味,“廖雪鸣呢?”
    “噢,鸣儿去车站送人了,刚走二十分钟。”
    “送人?”
    陶静挎了下包,动作大方地挽住林景阳的手臂,说:“去送白律师了,陆检在这等一会儿吧,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随后仰头看向林景阳,“我们走吧。”
    林景阳一愣,方才的不自在消失得无影无踪,笑着应声,朝陆炡招了招手:“陆检,那我们先走了。”
    等坐上车,拧了钥匙门,林景阳忽然触电般挺直后背,“不对,不对不对!”
    扣上安全带的陶静:“怎么了?”
    他把陆炡在办公室的话复述给她,念叨着:“......还比陆检小十多岁,我怎么不记得你们单位有这个年龄段的小姑娘?”
    陶静在心里吐槽了句“真不要脸”,勉强笑着含糊道:“他跟你说你就信,说不定是逗你玩的。”
    “你说的有道理,听他那意思,是有事来找廖老师的。”林景阳没再多想,哼着歌:“不管了,咱先去吃饭,我提前定好桌了。”
    路上两人闲聊,突然想起什么,林景阳“啧”了一声,“有件事忘了和你说。”
    林景阳说了开庭前的一晚,警署去了白铎住的酒店,当时陆炡也在,但没查到什么。
    “后来我向警署的朋友打听了一下,里面好像还有廖老师的事情......总之是小廖老师有事去找他,结果被那个姓白的给拍了照片,还发给陆检挑衅来着。”
    林景阳有点生气,“你说工作归工作,私下里搞这些小动作有啥意思,也不怪陆检生气。”
    前前后后陶静也听懂了,心想陆炡生气的理由,估计也没他分析的那么复杂,无非就是男人无聊的善妒心和自尊心。
    等倏地想到刚才对陆炡说廖雪鸣是去车站送白铎,陶静懊恼扶额,连忙拿了手机给廖雪鸣发短信,让他送了人就赶紧回来。
    接到白铎电话时,廖雪鸣刚忙完工作。对方问能不能来送送他,一个人来就行。
    想到这些日白铎为辩护付出的精力,于情于理都该去。
    白铎需要坐两个小时客车从县城到市里,再乘动车回京城。
    廖雪鸣没空着手,把在特产超市买的两提沙棘汁给他,“白律师,这段时间谢谢您。”
    此时白铎全然没了别人面前温文尔雅的模样,接过果汁掂了掂,勾了下唇角:“谢谢,沉甸甸的呢。”
    他俯身盯着眼前人,“看来小廖老师这是不讨厌我。”
    廖雪鸣不解,“我为什么要讨厌您?”
    白铎没说,笑得有点痞气,“后来我想了又想,那晚在酒店确实对你有些冒犯了,但我也不是全然逗你玩的,应该把话说得慎重点......所以小廖老师,要不要考虑跟我交往看看?”
    “不了。”廖雪鸣拒绝得很干脆,“您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啊,真是喜恶分明呢。”白铎故作一副伤心的浮夸模样,他的视线在右后方停顿两秒,随后说:“不过不喜欢我也没关系。”
    他放下沙棘汁,双手按在廖雪鸣的肩膀,一边说着话一边推着他慢慢转身:“但是呢,还是要找个家里三代背景干净的,别哪天一不小心工作就丢了。还要年轻的,身体素质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