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武尽知面色沉痛,到底有些不忍,可还是伸手虚扶,口中说道:“夫人,皇帝的圣旨和各部的哀礼都到了,您看……”
    没有丝毫想叫她放松一会儿的意思。
    “对了。”武尽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这是大人临去前交给属下的信,特命属下亲自交给您。”
    “信?”朗倾意才缓过来些,禁不住抬手接了过来。
    “难道他临去之前,便察觉到了什么?”她在心里想了片刻,终究没有敢继续猜下去。
    并没有急着拆信,她挽着雀儿,疾步向内院走去。
    腹内还是隐隐翻涌,不知是真的怕极了那尸首,还是心中的愧疚不安在作祟。
    她需要缓一个时辰。
    第116章 正文完结
    漱了口, 又喝了茶,还是不舒服。
    雀儿一边替她拍背,一边心疼道:“那武尽知也真是的,作什么硬要过去辨认……”
    腹内犹如翻江倒海, 朗倾意经不住又吐了几回, 雀儿喊着叫小秋去寻太医来, 又被朗倾意叫住了。
    “不必了。”她勉强说道:“许是这几日没怎么吃过正经餐饭, 肠胃不适, 拿些小食来罢了。”
    雀儿依言拿了些点心并一些才送进府上的新鲜水果来, 朗倾意恹恹用了几口, 不知怎么的, 还是对那盘酸杏儿更有胃口些。
    往日里看着就牙酸的水果,对这次的肠胃不适倒有很大的效果,朗倾意连吃了三个, 又喝了一盏热茶, 这才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
    雀儿和小秋出去收拾,仅留朗倾意一人在屋里。
    饱腹之后的胀感使她站起身来, 胸腔内的信封棱角戳到了她。
    她将那信封抽出来放在桌上, 许久未再动它,她也不知道该拿这封信怎么办, 仿佛它是个什么危险的火铳一样,只要放在身边, 一会儿便能自己喷出火药来。
    周围静默已极,可仔细听去,远处已经传来规律的哭丧声,想必管家和武尽知等人等不及,已经开始张罗了。
    她将那封信拿了出来。
    出乎意料, 并无什么长篇大论。
    信纸上面大部分地方都是空白,朗倾意翻过来倒过去看了几遍,似乎只有角落有一行小字。
    “如你所愿。”
    也不知道这四个字有何魔力,她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温热糊住了双眼,难以言喻的酸涩感从心间缓缓升腾。
    她在这一瞬间,便清楚了他的意图。
    无论真死也好,假死也罢,他对她算是进行了无声的妥协。
    有这几个字在,她知道他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想必他都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了。
    心间缠绕已久的重担终于开始卸下,朗倾意一时间除了轻松,几乎察觉不到别的感受。
    夜晚已经来临,她将自己沐浴在黑暗中,许久之后,终于惊醒——她需要一点光来驱散黑暗。
    她起身点燃了蜡烛。
    光亮渐起,桌上的信纸似乎也变了花纹,她好奇地拿起来,对着烛光再次看了一眼。
    原本只有四个小字的纸张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不知是怎么做到的,她心头一滞,呼吸顿止,但还是禁不住一行一行向下看去。
    “倾意。此番任务凶险,若我有任何不测,则许你从此自由。”
    “抱歉,从前世到今生,一直是我对不住你。”
    “前一世,我在你死后烈火分身。这一世,你曾说看谁先死,我想应该轮到我了。”
    “若身死能抵消罪孽,我应当无悔。”
    手上一软,信纸滑落在地上,此时,伴随着急切的敲门声,小秋的声音自外头响起来。
    “夫人,外头没个主事的人,看着不像,武大人遣人来催问了几次,问您要不要出去主持丧仪。”
    “还有,皇帝有旨意下来,准您另行婚嫁。”
    屋内寂静了许久,直到小秋都以为她不会有任何回应,预备转身离去的时候,门开了。
    ……
    眼前都是晃动的火光,她在焚香烧纸的灵堂内待了太久,眼睛都熬红了。
    好在她已经熬过了最难耐的那段时日,过完了丧葬之仪,雀儿瞧着她的脸色,主动替她打点行李,收拾起来。
    没有人会再质疑她的任何决定,毕竟她也算是临危受命,顶着方家夫人的身份出来,主持了一场像模像样的丧仪。
    雀儿知道她势必要回母家的,一早便向她坦白了心意,意图随了她去。
    她也同意。
    雀儿毕竟是老太太生前最喜欢的丫鬟,老太太帮她那样多,这样也不算越距。
    雀儿将衣服一件一件地叠好,又从梳妆台处将首饰收起来,过了一会儿,雀儿将梳妆台上放着的香粉拿了一罐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小姐,这些一并带走吧?”
    “虽说不值什么,可放在这里也是糟蹋了,你闻,这还是茉莉花香的呢。”雀儿笑着,将罐子打开来给她闻。
    清幽的香气直冲囟门,朗倾意先是禁不住打了个喷嚏,随即,面色难看起来,她捂住胸腔,似是难以习惯这个味道,禁不住干呕起来。
    雀儿慌了神,忙将香粉收了去,又上前来扶她。
    “小姐,你这几日一直这样,不会是得了什么病吧?”雀儿心忧难掩,忙叫小秋将佟太医请了来。
    朗倾意一颗心跳得极其剧烈,她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可事到如今总要面对。
    心里七上八下,由着佟太医诊脉完毕,又耐着性子换了一只手。
    “佟太医,我们小姐……”雀儿才一说出口,又被佟太医面上阴晴不定的表情吓到了,瞬间住了口。
    佟太医面色黯淡下去,方才被雀儿口中称呼惊到的表情瞬时不见了。
    “……您怕是有了身孕了。”佟太医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来,他低声说道:“才一月有余。”
    “这月的月信可推迟了?”
    雀儿闻言,掩了口,过后又极快地思索道:“是已经过了月信的日子,奴婢想着是这几日操劳,所以推后了也未可知。”
    她看了一眼神情恍惚的朗倾意,又住了口,一时间也觉束手无措。
    佟太医何等精明,看出这里头势头不对,但也不便开口,只是叹道:“方大人英年早逝,属实令人叹息。”
    “……太医。”闻得此言的朗倾意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她顾不得眼前朦胧,忙忙地问道:“您应当也听说了,皇帝允我再嫁,若是有了身孕怕是艰难,请问,有无办法?”
    她极快地问出这一句来,心中却喃喃念着:“别怪我,别怨我……”
    此生与他既已了断,她也不想再有这样深厚的血脉牵扯,索性全断了才好些。
    佟太医面色愈发难看,沉吟片刻,方才说道:“法子是有,只需一副虎狼之药,五六个时辰便能将胎儿打下,只是……”
    朗倾意直直看向他,以为他说出的话无非是“只是对母体有害”等语。
    谁知等了许久,佟太医方才咬牙说道:“只是夫人体质虚寒,这一胎打下之后,往后就断然不能生育了,还望三思。”
    言毕,他揩着额头的汗,拿起药箱来便走,似是担心她会忽然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
    雀儿疾步跟上去送,他连连摆手拦住了:“若有需要,再来相请便是。”
    朗倾意的手缓缓抚上小腹,不禁想起遥远万里的前一世,那时候她落了胎,也是一年多都未曾再次怀上,请了数个太医调理,都未曾有效。
    也许她的身子就是这样,只有这一次的机会。
    她仍是静静地坐着,可脑海中却不自觉地飞速转动起来,一瞬间,两个念头在心间疾速轮换:要,还是不要?
    两个极端下,她头痛欲裂,可还是禁不住继续思索着:若是不要这个孩子,她无法生育,怕是很难再嫁了,最终只有到朗家去,过继一个若月的孩子,在母家安然此生。
    若是要了这个孩子,她同样难以再嫁,最终也只有在朗家安然此生。
    她忽然不受控制地想到苦苦等待的薛宛麟——他的妾已经有了身孕,或许能接受她这个无法生育的女人作为当家主母。
    眼前又浮现出薛家太太不屑一顾的神情,她才燃起热意的半颗心又冷了下去。
    正无措间,已经去了许久的雀儿叩响了外头的门。
    “小姐。”雀儿竭力挤出一丝喜气来,在外头说道:“宫里传来消息,霍贵妃生了一位小皇子。”
    “皇帝龙颜大悦,当即宣告霍贵妃升为皇贵妃,亲赐了名字,还将霍家通通赏了个遍。”
    说完这一句,雀儿胆子大了些,她悄悄将门推开一道缝,见朗倾意正眼含惊喜地从凳子上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