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你父母兄长也在内。”
    她怔怔地望过来,正撞进他深邃的眸色中,不禁避开眼神,张了张口,却什么话都没说。
    她想问薛宛麟那边军情如何,颜若月是否还跟着她父母,可一想到这些事都是在方景升传出身死消息后,她自己做主张之事,又觉得难以开口。
    他好似全然不知她心中想的什么,避开她所关心的人和事,话题直冲她而来:“局势已定,眼下你可以放心在方府做夫人了。”
    她好似没听见一般,低下头看着自己绞在袖中的双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他难道不知道她与薛宛麟之事?那张秋月竟然没有告状?
    他越是平静,她越是难以心安。
    “哦,忘了告诉你。”方景升走上前来,无比自然地与她并肩而坐,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使她不得不看向他。
    “镇山关那厢遭遇北地士兵埋伏,伤亡惨重。”他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薛大人身负重伤,如今人已消失不见,士兵还在搜寻。”
    她双目不自觉地睁大,又迫使自己平复下去。
    可呼吸间的颤抖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她察觉到自己抖得像一片残冬中的落叶。
    来了,还是来了,这般雷嗔雨怒。
    “薛家人已经去镇山关附近了,你父亲今日一早也去了,可惜,尚未有消息传来。”他松开她的下巴,略带惋惜:“可惜了,薛大人军情方面端的是一把好手……”
    “别说了。”她忽然蜷起双腿,双臂颤抖不止,下巴勉强搁在膝盖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勉强撑住脆弱的身体和魂灵。
    “你抖什么?”方景升露出万分不解的神情来:“他还未真的死了,只是失踪罢了,你就这样难过?”
    “同样是人,为何我传出死讯之时,你面色不改,就当没听到一般?”
    该来的还是来了,她牙齿发颤,不欲与他分辨,只颤抖着,如实说道:“我那时并不信大人已然身死……”
    “哦,那既然如此,为何在靖门关外与我会面之后,不顾三日之约,又巴巴儿地跟了薛宛麟去?”
    她想起前情,禁不住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她压住嘲讽的笑意,她咬咬牙,干净利落地说道:“那时我才遭了暗杀,心神不宁,还以为是在做梦……”
    方景升似乎被她说服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向她看过来:“先前还不信我已身死,见到我后又不信我还活着?”
    “朗倾意,我看你撒谎的功夫,当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他这话一出,她最后的防线也被彻底击垮了,深吸了几口气,她张口咬住自己手臂,想让痛觉使自己恢复神志。
    他已经凑上前来,抬手去扳她的面庞。
    她一行躲闪,一行禁不住流下泪来。
    这几日的变故,再加上方景升方才说出的话,像暴风雨一般对着她枯瘦的精神一一洗刷和打击,她已经经不得再多折磨了。
    可方景升却没有放过她的打算,一面捏住她的两腮,将她从手臂间拔出来,将袖子掀开,看着上头通红的牙印,轻声问道:“怎么,你这是打算咬伤了自己,就能免于罪责了?”
    她像被烫了一下,愤然抬起头来,面色气得都有些发红:“我有什么罪责?”
    见他倒愣了一瞬,她更有了无穷大的勇气,连续发问:“就因为我没有乖乖服从于你,就有了罪吗?”
    “哪条例律有规定我必须听从你的话?”
    “就因为你方景升位高权重,我就不得不屈从与你吗?世上没有这样没道理的事!”
    过度发作,反倒显得心虚。
    方景升“唔”了一声,若有所思,镇定地看着她,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见她涨红了脸,想说什么,却是哑口无言,他方才说道:“既然你不说,那我要问了。”
    “凡女子丧夫,按照例律,须得守寡三年方才可另行出嫁。你这是遵从的哪条例律?只守了不到三日,便与别的男子同席共枕?”
    他话语中的讽刺意味很浓,她听得热血上涌,口不择言地回怼道:“我与你从未有过婚约,谈何为夫?”
    “好。”方景升等的便是她这句话:“既然如此,你与那姓薛的也未曾有过婚约,你如今再回方府,也只是物归原主罢了。”
    “我们虽未有过婚约,可已经交换了庚帖,更何况双方父母均已同意……”
    “同意?”方景升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来:“我怎么不知?”
    就像一盆凉水自隆冬腊月劈头浇下来,朗倾意打了个寒战,说不出话来,听到方景升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可是才听说薛家太太去了镇山关,知道你下落不明,又哭又骂,说早就知道你没良心,在这个节骨眼上临阵脱逃……”
    他说得仿佛此事与自己毫无干系,朗倾意听得心头火气,禁不住劈出一掌去,被他轻易捉住了手腕,口中仍说着:“镇山关附近有几个算命先生,当下就为你们测算了姻缘。”
    “你猜怎么说?”
    他仿佛有心逗她,直到看见她双目泛红,才继续说道:“一共三个算命先生,个个都说你们两个八字不合,若是强行在一起,只怕会招致天怒人怨的后果。”
    “薛家太太听了,更是情绪失控,责怪你父亲行事不当,克害了她儿子的命。”方景升嘴角泛起笑意,仿佛这热闹场景他亲眼见过一般:“你父亲就在镇山关附近,被薛家太太着实抢白了一顿,场面很是难看呢。”
    朗倾意手臂脱了力,禁不住软软地向下滑去,方景升眼疾手快地托住她的肘弯,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他就在她面前,无限之近。她心中怦怦乱跳,耳边不断回旋着他方才说的话。
    天知道这里又有多少是出自他的手笔,就连薛宛麟失踪一事,没准也……
    她猛然挣脱开他的手臂,回身从枕头下抓了一支金簪来,奋力向他颈部刺去。
    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金簪是利器,既能助她伤了那刺客,也一定能伤得了他!
    魔咒一般的迷音盘旋在她耳畔,周遭事物仿佛都有了面容,聚集在她身边,面目狰狞,露出獠牙,不断地劝说着、怂恿着:“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这一切就能结束了。
    想象中金簪刺入温软皮肉的触感并未出现,反而是她的右手臂被他牢牢抓住了。
    她又加了左手臂上去,奋力按住右手,想强行将金簪刺出去。
    下一瞬,方景升手腕一甩,连带着她整个人都摔到地上去。
    他从榻上站起身来,冷着脸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自地上提起来。
    “这才几日,你就退步到只会用这金簪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匕首来,小巧精致,略有些眼熟。
    送至她面前,他不带半分犹豫:“还记得我教你的吗?”
    她不自觉地接过来,拔出匕首,见那刀身还是如同之前一样锋利,闪亮的刀面上映衬出她血红色的眸子。
    方景升向后退了几步,她手腕发力,已经将匕首掷了出去。
    刀光一闪,她还未来得及看清,便见到那一抹锋芒已经出现在方景升手腕上。
    他利落地抓住匕首,又上前来。
    “就这点三脚猫功夫,还想着杀我?”
    将匕首塞进她手中,他面带讥讽。
    她面色一凛,又挥动匕首向他扑去。
    刺的动作行不通,那便改成划的,她总有必须杀了他的理由。
    方景升后退一步,轻易躲了过去,她的动作在他眼里,就像是一只张牙舞爪但被拔了指甲的猫一样。
    毫无威慑力。
    略一出神,她的手臂已经被他牢牢捏住,他略用了些力气,她便吃痛,轻呼一声,手软得握不住刀。
    匕首“叮当”一声落在地上,击碎了她最后的美梦。
    方景升一手擒了她两只手,另一只手空出来,缓缓拭去她面上的泪痕。
    “哭什么,现在还未到哭的时候。”
    第95章 昭然若揭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朗倾意被方景升拦腰扛起来,又扔在榻上。
    他的心思昭然若揭,她徒有不从之心,可方才耗尽了力气, 又没用晚膳, 此时的挣扎在他看来无非就是小打小闹。
    或许他本就存着这样的心思, 就像经验丰富的猫捉老鼠, 也是先饶有兴致地逗弄一番, 待到没了力气, 才露出獠牙来。
    轻吻着她的背, 察觉到她的躁动不安, 他一边按住了,一边低声说道:“别动。”
    话语间带了警告意味,她听得出来, 却丝毫不愿有半分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