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她知道他还活着,亦知道他的手段。她暂避在这里,除了对薛宛麟有情外,只不过是寻个安身之所。
    若哪天他再寻来,知晓她已与薛宛麟有了夫妻之实,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上一世,她怀着苏佩的孩子时,他可是用尽心机手段将孩子除了去,况且那时候她是在被他骗去方府之前怀上的孩子,按理说没有半分对不住他的地方,他都如此狠戾,更何况这次。
    想到这里,她如何会心安理得,可眼下薛宛麟已经站在她身前,右手已经轻抚上她的脸颊,这次他神色坚定,似乎由不得她说拒绝。
    “大人。”她勉强笑道:“先坐下,我有些话要说。”
    薛宛麟在她身边坐了,右手揽了她的肩,柔声问道:“什么话?”
    左手拉了她的手,发觉她手心潮湿,似乎在冒冷汗,还以为她是害怕,又轻声劝道:“别怕。”
    “大人,我是说如果。”她犹豫着开口:“若是方景升还活着,得知你我已有夫妻之实,愤而实施打击报复,若是最坏的情况下,他对您母亲和兄长出手,大人会后悔吗?”
    她一口气说完,持续盯着薛宛麟的神色,见他面色阴晴不定,可还是不后悔问出这些话。
    这些都是铁一样的事实,横亘在他们之间,避无可避。
    若是现在逃避了,以后迟早还要面对,甚至面临的一切比她问出的问题还要尖锐数百倍。
    薛宛麟松开揽住肩膀的右手,可左手还是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他别过头去盯着地面晃动的烛影,半晌才低声说道:“他报复归报复,可若有一丝理智尚存,就应该知道祸不及家人的道理。”
    随后,他话锋一转,瞬间凌厉了几分:“排除这点,若他当真得了失心疯,敢对我家人下手,那我便集合薛家和兵部力量,与他对抗到底,有何可怕的。”
    他又转过脸来,柔声劝道:“你不用怕。”
    朗倾意却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睡裙上的睡莲纹路,久久不发一言。
    她从薛宛麟的话语中,听出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薛宛麟信心十足,且并不怎么惧怕方景升。可他仿佛也过分低估了想象与现实的差距。
    在他想象中,他并不信方景升会对他家人出手,因此他话语间也就没有半分发生这种事之后的情绪推演。
    或者说,他潜意识里并不知道这种事若是真的发生了,他该当如何,会不会后悔,所以他不愿意继续往下想,只轻飘飘地表达出自己的决心,便罢了。
    想到了这一点,朗倾意却不肯轻易表达出来,生怕引发什么不愉快的讨论。
    于是,她满心里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不该草率地跟着薛宛麟,一味地将他当成救命稻草,及至到了眼前这一步,却又退缩了,什么都给不了他。
    或许她本就是被妖魔觊觎,理应不该与旁人有太多接触,否则只会连累他们,还救不得自己。
    她忽然觉得悚然,僵着身子意欲站起来,可终究没有成功,还是板着身子坐在原地,僵硬到像一块硬木。
    薛宛麟也察觉到了,忙上前来看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见她只是摇头,却说不出什么来,薛宛麟在心底暗叹一声,终究还是妥协:“若是这件事给你带来了这样大的困扰,那便暂缓罢,横竖也不差这几日。”
    “待摄政王一事平了,有的是时间好好操办。”他说完,站起身才要出去,却被朗倾意拉住了袖子。
    “别走。”她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可薛宛麟还是听到了她的话:“哪能白白便宜了他。”
    她呼吸有些急促,连带着周围都蒙上了一层迷雾,四周的一切都晦暗不清,她也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大胆主意惊到了。
    不过回想一下,又觉得这个主意合理。
    她凭什么就这样守身如玉地等着他回来,对她实施裁决?她是她自己的,不是他的所有物。
    若是他回来后生气,那也与她无关,本身他们之间便荒谬无比,是他一个人追逐的猎场,她若是能惹得他生气,也算是浅浅地报了仇;若是他不生气,只是对她心生嫌弃,那更是再好不过。
    如此想来,她虽眼前晕眩,但还是坚定拉住薛宛麟,缓缓抬头看去:“大人,我想好了。”
    薛宛麟缓缓回身,她闭上眼睛,本以为会是温柔的吻先落下,谁知他只是用双手裹住她的面颊,焦虑且担忧地看着她,直到她睁开眼睛,与他四目相对。
    这时他才说道:“你这个想法不对。”
    第90章 战事突变
    “我希望你完全接纳我, 并非是为了气他,而是你想好了要同我永世在一处,做好了这个准备。”薛宛麟蹲下身子,虔诚地说道:“你能懂吗?”
    朗倾意瞬间便懂了, 她讶异于他对感情极致纯粹的追求, 又瞬间对自己方才的言论感到懊悔。
    “对不起。”她忙解释道:“我并非那个意思……”
    薛宛麟抬手制止了她:“无需解释。”又道:“天色很晚了, 无论如何, 今日都不适合仓促做决定, 待你彻底想好了, 再告诉我。”
    他似乎有些不舍, 在她面上轻轻揉了几下, 一时间难舍难分,但还是很快做了决定,转身离去了。
    门在外头阖上, 她无力地伏下身子, 在榻上趴了片刻,此时她脸红心跳, 又被薛宛麟的话所扰, 心里何曾有过半分清净。
    片刻之后,门又开了, 她只当是书青进来,也未起身, 在榻上趴着不动,等了片刻都没见来人下一步动静,心生不安,忙爬起来看时,见薛宛麟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 怔怔地站在床下看她。
    见她爬起来,方才讪讪一笑:“我只当你睡熟了。”
    见她神色诧异,他解释道:“方才看你手都冰凉了,又赤着脚在榻上坐了许久,想必脚也冷了,就打了热水来。”
    朗倾意不知该说什么好,用双手去夺那水盆,口中说道:“这点子事,叫丫鬟来做便是,大人何苦自己动手呢。”
    “我有自己的私心。”薛宛麟笑着,脸上红了几分:“借着打水,回来寻个宿处。”
    朗倾意讶然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回过神来——这小院里除了正房便只有东西厢房,东厢房住了书青和张秋月,西厢房内住了周嬷嬷和秋萍,哪还有薛宛麟的住处。
    他只管出去,想必在外头转了半晌,又灰溜溜地想了个借口,端着热水盆进来了,想到这里,朗倾意禁不住抿嘴一笑,便也没再赶他。
    热水既暖了脚,也暖了心。朗倾意将脚伸进盆中,又问道:“大人不妨一起再泡一泡?天冷,脚不热起来怕是半宿也睡不好。”
    薛宛麟推辞了几遍,但见她再三劝说,便也不再犹豫,脱了鞋子把脚放进盆中来。
    不知是水热的缘故,还是屋内炉火愈旺的缘故,薛宛麟脸上犹如火烧,愈演愈烈。朗倾意偶尔抬眼看见,觉得有些好笑,不禁玩心大起,试探着将左脚踩在他右脚上,轻轻点了一点。
    这一下犹如在薛宛麟面上烧了一把火,他浑身僵直不敢动,半晌才轻声嘟囔:“作什么。”
    “水冷了。”朗倾意正色道:“我泡好了。”
    薛宛麟这才意识到擦脚布不在床边,才要去拿,又被她劝住:“不必了,屋里暖和起来了,甩甩就干了。”
    他依言出去倒水,回来见她斜着身子靠在榻上,双脚在床下一上一下地起伏着,他远远地站了,看着她这般,只是不上前来,一时间有些口干舌燥。
    她让出位置,示意他上前来,他犹豫道:“我还是在侧榻……”
    “不必了。”她利落拒绝:“侧榻还未及收拾,多半都是书青的物什。更何况这隆冬腊月的,分着睡不冷?”
    她向里躺了躺,留出一人的空位来。他犹豫片刻,上前来坐下了,缓缓拉了被子盖上,瞑目入眠。
    隆冬腊月时分,有薛宛麟在身边相伴,被子里温暖不少。朗倾意难得一夜安眠,直睡到天色大亮,才懒洋洋地爬起来,睡得太久,难免有些头疼,她单手替自己揉捏着,轻轻皱了眉。
    书青端了洗漱用的水进来伺候,面上含了一丝略带促狭的笑意,她忍住了,低声说道:“夫人,张秋月在外头,说要替夫人请脉。”
    说起来,今日是还没有请脉,朗倾意也想知道上次伤寒之后自己身子究竟恢复了没有,待收拾完后,便叫书青将张秋月请了进来。
    张秋月低着头在门口站着请安,站起身来后,不动声色地溜了一眼屋内,又垂下眸子,客套了几句,便上前来把脉。
    片刻之后,张秋月面上含笑,扬声说道:“夫人身子恢复得极好,已经完全无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