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方景升顺着她的目光向外看去,捕捉到了几个眼熟的瞬间,他似乎也记起来了。
    “他就是那个叫……”方景升的右手食指在太阳穴一敲:“叫柳延青的?”
    朗倾意惊惧的目光向他看过来——他怎么会知道柳延青的名字?
    方景升自悔失言,面上却不动声色,点头道:“看来的确是了。”
    战斗正酣,方景升却骤然失了往下看的兴趣,他抬高了声音,对外头说道:“罢了。”
    武尽知马上用蛮力将柳延青推出几米远,随即后退几步,上到门口处的台阶上来,严阵以待。
    “今日不是比武的好时机。”方景升说道:“便不欲与你多计较,快走吧。”
    这样看来,柳延青的武功能比肩武尽知,可若是他方景升也出手,那便说不好了。
    柳延青不言,却仍然走上前来,剑身绕过武尽知,直冲着方景升而来。
    “我说了,放了她。”他声音不大,却带着十足的气势,神情决绝,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方景升眸中也染了杀意,他伸出手,将朗倾意从门内拖出来,置于自己身前,盯着柳延青的神色,当着他的面将剑拔出来,放在朗倾意脖子上。
    “再不走,就杀了她。”
    方景升说的轻描淡写,但见到柳延青顿时气得脖子上青筋暴起,他心里一时间不知道是痛快,还是生气。
    冷眼向朗倾意看过去,见她垂着眸子,在他看来分明是一副心虚的样子,他冷哼一声。
    “你走吧。”朗倾意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别管我了。”
    柳延青虽武功高强,到底只是一个薛府小侍卫,得罪了锦衣卫指挥使,那便一辈子都毁了。
    武功再高,也抵不过锦衣卫的权势,她不想叫他误入歧途。
    柳延青却未动身,双方陷入了僵持中。
    朗倾意无法,又转头看向方景升:“方大人,您抓了我是要如何处置呢?”
    不等他回应,她便自顾自答道:“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守秘密,您说是吧,方大人?”
    她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待与他交换了眼神,确信他听懂了自己意图,她便咬了牙,拼命向前一冲。
    方景升瞬间将剑挪开了几寸,同时左手牢牢按住她的肩,将她捉回来,不叫她乱动。
    她早料到他会有这一招,忽然笑了笑,露出狡黠的神色来。
    他们两人的身体挨得很近,她想都没想,便用右手绕到他腰侧去,循着那新伤,狠狠地捣了一拳。
    力气不大,但足以使方景升疼得眼前一黑,他闷哼一声,忍不住弯了腰,右臂也失了力气,被她轻易推开。
    她向前跑去,武尽知才要拦,柳延青眼疾手快,早已凌空而起,向着武尽知劈出一剑。
    武尽知无暇顾及朗倾意,只得接柳延青的招。
    朗倾意跑得极快,眨眼便到了门口,飞快地开了门,正巧撞见薛宛麟带着几个侍卫,竟然静静等在门外。
    见她安然逃出来,薛宛麟紧绷的神色有了片刻放松,他沉声向院中说道:“走了。”
    这话显然是讲给柳延青听的。
    柳延青随即收了招式,缓缓退出来,关上了院门。
    方景升咬了牙,才要喝住众人,却被武尽知拦住。
    武尽知神色焦虑,忧心忡忡地说道:“大人,不可。”
    若是今日之事做得过了,薛宛麟闹到皇帝面前去,说方景升夺人爱妾,那么锦衣卫并不占理。
    薛宛麟寻到踪迹,得知是方景升出手,宁可站在院门外静等,也不愿直面方景升,已经是退了几步了。
    他的意思很明显,若是将朗倾意交出来,他便当做锦衣卫私闯薛府、掠夺薛府中人之事从未发生过。
    方景升如何想不到这些,他只是觉得不甘心罢了。
    就像猛兽蹲伏数日,终于捉到新鲜的羔羊,竟然被别人夺了去,那种滋味,委实不好受。
    “大人,别生气。”武尽知劝道:“您受伤了,还是先回府养伤才是正经。”
    方景升这才察觉到身后的伤口淋漓不止,想必被她一拳打得又出了血,他自嘲地笑了笑。
    她当真是狠心。
    不过也难怪,她夜深时忽然被他从薛府掳出来,一定不会对他有多少好感。
    这样想着,他倒也能将怒意压下来,便回府养伤去不提。
    且说薛宛麟带着人回到府上,还未进门,便被贾渠带着人拦住了。
    薛宛麟面色不善,冷言问道:“怎么?”
    贾渠虽面露难色,到底还是凑上前来,轻声说道:“太太说了,不许书青姑娘再进门。”
    朗倾意听得一清二楚,心下暗自叹了口气。
    薛母这般反应,倒也在情理之中。
    本来她的身份就不好,再加上半夜被人掳走,怎么想都说不得清白。
    薛宛麟面上筋骨动了动,想必是咬了咬牙,随即拉了她的手,轻声说道:“那先去东府暂住一段时日。”
    贾渠早就料到了这番说辞,不免低下头:“大人,东府那边也有太太的人守着。”
    薛宛麟也是叹了口气,吩咐手下人都先散开,只剩了贾渠,这才轻声说道:“带我去见太太。”
    贾渠忙道:“太太说,她累着了,今儿不见任何人。”
    “罢了。”朗倾意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说道:“大人,太太已有决断。”
    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她自己也知道,硬着头皮赖在这里不是好法子,白白惹人厌烦。
    她转头欲离去,可手腕被薛宛麟牢牢抓着不放。
    “那怎么行。”他的语气中带了些责备的意思:“天都没亮,你一个人去哪里?”
    朗倾意不答,在心中暗自筹划,许久才喃喃地问:“此处离南城有多远?”
    薛宛麟知道她是动了回父母那边的心思,心里含着气,嘴上却认真答复道:“最起码要十余日的路程。”
    她神色黯淡下来,十余日,在路上完全无法保证安全,锦衣卫的人随时可以出手拦截。
    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皇城,最起码不会被方景升注意到有什么异动。
    “贾渠。”薛宛麟忽然想到了什么:“去年你说你在这附近置办了一处宅子,只为将你那老母亲接来颐养天年,后来又说你母亲跟着你兄弟,没有过来?”
    贾渠瞬间明白,忙点头道:“大人,我这就叫人将宅子收拾出来,给书青姑娘住。”
    “好。”薛宛麟也不客气,直接说道:“半个时辰之后,我带她一起去。”
    “这些时日,每日按一两银子算,到月底放月前银子的时候,你自去领。”
    贾渠慌得顾不上擦额间的汗,恨不得磕头谢恩,又怕耽误了事,只弯了弯腰,便忙着下去准备了。
    薛宛麟见站在门前也不是个事,便吩咐贾渠手下赵源备好了小轿,先向外宅去。
    朗倾意见没有更好的安排,也只得随他去。直到两人都进了轿内,她方才察觉到薛宛麟虽闭着眼睛,但抓着她的手腕迟迟没有放开。
    她轻轻挣了挣,薛宛麟睁开眼睛,不经意间露出疲惫的神情来,眼中也多了些血红丝,整个人看上去仿佛老了几分。
    他再是娶过亲的人,如今也不过二十五六,绝对称不上老。
    朗倾意心中起了些愧疚之意,她轻声问道:“大人想是累了?”
    折腾到现在,他应当未曾休息片刻。
    她哪里知道,此时的薛宛麟心中愧悔之意不亚于她。
    此前他对她说的“指挥使对她有意”一事,其实一直将信将疑。昨夜之事出来,他方才发现此事竟然是真的。
    若他早一点信她,不对她有怀疑的态度,她会不会早些接受了他,也就不会闹出书房的乱子来。
    “不累。”薛宛麟喉结滚动,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未说出口。
    只是他的手还是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不愿放开。
    她越挣扎,他抓得越紧。
    察觉到这一点后,她没再挣扎了,将头靠在马车壁上,闭了眼睛。
    经此一劫,她也灰心了大半,兜兜转转还是在方景升管辖的范围内,没有逃出去,如今的薛府也不再是完全安全的地界。
    当真是疲累至极,甚至从心里产生出随波逐流的想法,就放手随她去,她倒要看看命运把她带到何处去。
    许是猜到了她的想法,薛宛麟攥了攥她的手腕,她睁开眼睛,见他正盯着她的面容,轻声说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