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脚下站稳了些,她仔细观察着机会,口中依旧哀求道:“今日之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只求放我一马。”
    身后之人似乎放松了警惕,她瞅准机会,脚下发力,拼命向前奔去。
    眼看着门就在眼前,她手才碰到,便被那人从背后揪住了衣领。
    那人一发力,她被拽到扭过头来,被迫与眼前的黑衣人面对面。
    他穿着夜行衣,她只看得出此人身形高大,整个人隐匿在黑暗中,看不清面容。
    匕首调换了位置,变成贴在她脖子上,比方才的腰间更加危险。
    她暗骂了自己一声,此时那人又贴上来,手臂十分自然地搭在她肩上。
    两人挨得愈发近了,她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她不动声色地向脚边提灯处微微挪动,待到调整好了角度,看清他的那双深邃的双目,整个人如遭雷击。
    全身的惧怕凝聚在一处,她挺直了脊背,不顾一切地大声喊道:“快来人!”
    那人没料到她有这招,待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她的声音在寂静中传出去很远。
    他一手执着匕首,一手扳着她的肩膀,将她强行揽入怀里,捂住了嘴。
    “别嚷。”他猜到她认出了自己,轻声威胁道:“否则就划花了你的脸。”
    她在他怀中再无挣扎的余地,只能由着他用备好的绳索将她的手脚捆起来,绢布塞了嘴。
    她在墙边略微喘了口气,看着他拿了提灯,仿佛在书房中翻找着什么。
    一排排逐个看过去,他仿佛失了耐心,速度飞快。
    只过了短短的半刻钟,他似乎没见到想要的东西,便又反身回来,走到朗倾意身边。
    此时,外头几乎连月光都消失不见,一片黑暗中,朗倾意借着他手里的提灯,看到了他眼神中发出的神色。
    贪婪又惊喜。
    她放大的感官仿佛注意到外头有人的声音,似乎是薛府的巡逻人员。
    口中的绢布已经被她悄悄吐出了大半,借着这个机会,她猛地将绢布全部吐出来,同时口中大声喊道:“救命!快来人!”
    听到外头的脚步声嘈杂,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他倒也未曾慌了手脚,只是手上用了些力气,将她从墙边拎起来,丝毫不管她的挣扎,又将她的嘴堵上。
    随即,她面前的景象翻倒过来——她竟然被他扛到肩上!
    他竟然贼心不死,还想着将她掳走!
    此时薛府宴席已过半,薛宛麟喝了些酒,面色稍有红润,他微眯着眼睛,看着桌上几个亲人。
    太太心情也不错,亲昵地摸着二女儿薛婉宁的脖颈,悄声说着什么。
    姑爷李言微微笑着,坐得笔直,时不时端起酒杯来,与薛宛麟碰杯。
    薛宛麟的兄长薛宛硕腿脚本就不便,也不擅长喝酒,在此情景下只是给自己夹菜,过一会儿,停了箸,也不甚搭话,只仰着颀长的面颊,安静聆听。
    吃到一半,只见小厮赵源悄悄走上前来,面色焦急,对着薛宛麟耳语两句。
    薛宛麟闻言便皱紧了眉头,不顾众人惊讶的神情,站起身便走了出去。
    薛宛麟脚步飞快,赵源紧随其后,仍喋喋不休地说着:“大人,今夜巡逻的人发现书房竟有灯光,走近了之后,还听到有女子的呼救声。”
    书房只留了朗倾意一人,究竟是谁的呼救声,根本不用细想。
    薛宛麟黑着脸色,叫赵源备马来,又吩咐他叫上府上侍卫,循着东南院墙留下的痕迹,一径追了出去。
    夜风萧瑟,朗倾意本来要入睡时撞上了这档子事,身上只穿了单薄的亵衣。方景升解开她脚腕处的绳子,跨上马,将她放置在自己身前。
    见她缩着身子,想是有些冷,便将她往自己怀里揉了揉。
    她皱着眉头,向前挣了挣身子,他专心骑马,仿佛并未察觉到。
    转过一个巷口,马匹骤然受惊,方景升忙拉扯缰绳,可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马儿顷刻间侧翻在地上,它的前胸处深深插了一支利箭。
    在它躺在地上呜咽的同时,方景升抱着目瞪口呆的朗倾意,凌空而起,稳稳落在地上。
    随后,又是一支冷箭射出,被方景升背后挥舞的披风挡下了。
    敌在暗处,此地不宜久留。
    情急之间,方景升一手牢牢拽住朗倾意的衣领,一手自腰间拿了一个小巧的物什出来,飞快地抛向身后的方向。
    随即传来一阵巨响,硝烟弥漫。
    朗倾意吓了一跳,她猜着那个东西是火药一类,但没想到方景升竟这样大胆,竟然敢堂而皇之地在皇城内使用火药。
    随着爆炸声,四周顿时一片混乱,四周已经有了不少人开门出来查探动静的声音,伴随着狗叫声,不绝于耳。
    方景升用披风将朗倾意包裹进怀里,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随即,他迅速动起来,躲进了一处屋檐下。
    按照如今他们躲避的角度,那放冷箭之人应当无法再伤他。
    冥冥中,朗倾意并未再次呼救,她察觉到,这次出手伤人的,应当不是薛家。
    若是她贸然出声,只怕会伤了自己的性命。
    又等了片刻,方景升见那人再未放冷箭出来,听着远处,似乎是城防队有了动静,他才搂紧了朗倾意,自小巷中七拐八拐,最终在一户斑驳的木门前停下了脚步。
    第29章 无冤无仇
    这户人家似乎长久无人居住, 或许是锦衣卫的一个联络点。
    方景升警惕地观察许久,见屋内确实没有任何纰漏,这才小心走了进去。
    朗倾意此时表现得十分安分,方景升放松了对她的看管, 松开手臂, 叫她在屋内好生待着。
    随即, 他摘了面巾, 咬着牙, 用匕首将身后披风切割开来, 露出方才的箭矢。
    这箭矢虽被厚重的披风挡下了大部分, 但还是有一段没入了背后的皮肉中。
    唯恐那箭矢有毒, 方景升将匕首柄塞进口中咬住,两只手背到后头去,随即便将箭矢硬生生拔了出来。
    朗倾意就在不远处, 看得虽不太清晰, 到底心惊胆战,及至看到鲜红的血流出来, 她只好扭过头去。
    正想着什么时候天亮, 便趁着他虚弱之际逃出去,方景升仿佛看穿了她的意图, 轻声问道:“想什么呢?”
    “过来。”
    许是受了伤的缘故,他的气息有些不稳。
    她站着没动。
    “过来, 替我上药。”他见她不肯听话,便用命令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
    她还是没动。
    一是她不会听从他的指令,二是她不愿无端与他靠近。
    “你不会现在仍想着跑吧?”方景升抬起头来,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且不说外头这伙人能不能放过你,即便你真逃出去了, 你以为锦衣卫会放过你?”
    见她仍不为所动,他压下怒意,继续说道:“你不为自己着想,好歹也要想想会被你连累的人。”他从怀里掏出随身带着的药瓶,慢条斯理地列举道:“薛家、苏家,还有朗家。”
    她暗自咬了咬牙,又撑了片刻。
    她在赌箭矢中有没有毒药。
    若是此时毒药发作了,她就可以全身而退了,顺便也能彻底摆脱他带来的噩梦。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他低声笑道:“即便我死在这里,你难道就不会被锦衣卫寻到?”
    难堪的沉默过后,她还是走上前去,在他玩味的注视下,接过他手中的药瓶。
    绕到他身后去,见背上的伤虽不大,可应当是伤到了里头的肉,此时正汩汩流着鲜血。
    她打开药瓶,将药粉小心撒上去,又接过他手中递过来的白色布条,颤抖着双手按住了伤口,随即将布条收紧了,在他腰上缠绕了两圈。
    方景升的身形,平日里看上去更突出的是高,可脱了衣裳,才能看到他健壮的身躯。
    熟悉的气息涌来,她目不斜视,只垂着头,忙活手里的事,饶是这样,仍能感受到头顶那双炙热的目光。
    方景升闻到她身上清新的香气,夹杂着清凉膏的味道,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对于上药这样的事,朗倾意并不陌生。
    前一世,她在方府苟且度日时,方景升也有一晚不知为何带了伤回来,叫她帮着上药。
    想到前一世的事,她不免有些手抖,可还是坚持着完成了包扎,随即将药瓶放在一旁桌上,向后连退几步。
    方景升稍微活动了下身躯,见朗倾意包扎得极好,便敛去阴郁的神色,问道:“离那么远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