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她下意识地抬头说道:“那便恭喜大人。”
    她手上动作未停,仍然梳着头,说不上心中什么滋味。
    其实早就预料到了,经此一事,太太为防止薛宛麟名声受损,势必要抓紧时间谈正经婚事的。
    而她,就该在合适的时候回到父母身边去。
    她才想要张口问前几日说的给她父母送信一事,却见薛宛麟已从藤椅上站起身来,神色愠怒。
    “你……”他无奈地说了这一个字,便将口中的话咽下去,闭了眼睛。
    “你究竟是何想法?”他失了冷静,连声问道:“我不信你便这般愚钝,到现在都看不出来?”
    他几步走到她身后,俯下身子,与镜中的她四目相对。
    见她分明已经慌了心神,却还强自镇定,他不禁更加疑惑。
    “只要你说一句愿意,我自有法子回绝了母亲。”他夺了她手中的梳子,缓缓触及她的头发:“除非,你心里还念着那苏佩?”
    朗倾意忽然动起来,想要从椅子上挪开,却被薛宛麟按住左肩,动弹不得。
    “大人。”她慌忙说道:“你冷静一下。”
    薛宛麟却用左臂将她连人带椅子圈在怀中,容不得她挣扎分毫。
    朗倾意几番挣扎而未果,恐激怒了他,便也安静下来。
    一片寂静中,她恍惚听到外头传来夜间蛐蛐儿叫声,屋内仿佛还有蚊蝇轻嗡。
    可离她最近的,还是薛宛麟火热的鼻息,一阵又一阵,激得她起了战栗。
    她忽然觉得十分疲累,甚至缓缓闭了眼睛。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终究是逃不过的。
    去了方景升,又来薛宛麟,终究是不得安宁。
    或许她存在于世间便是错误,她这样想着,慕然觉得身世凄凉,再睁开眼时,眼圈早已泛红。
    对上镜中薛宛麟的眸子,虽冷峻,却带了火热的审视和追问的意味。她面色不改,却觉得鼻头发酸,眼泪还是淌了下来。
    她此前还对他抱有幻想,觉得不会所有人都像方景升一样,眼下却只觉得可笑。
    薛宛麟从未见过她哭,此时顿觉迟疑,手也松了力道。
    挫败感像狂风般席卷而来,他一时间喘不上气来,只在一瞬间便站起身来,抖落了衣衫的褶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转身离去了。
    仿佛还是不甘心,待到门口,他低声道:“后日,太太安排了阖府宴席,若是你要来,托红梅翠柳同我讲一声。”
    朗倾意还是没有说话,直直地盯着镜中的自己,敛了泪眼再回头时,薛宛麟已经去得远了。
    即便有药膏止痒,这一夜也睡得十分不安宁,朗倾意熬红了眼睛,无精打采地支棱着身子洗漱完毕,又等了一会子,才见到红梅走走停停地拎着食盒进院来。
    见了她,红梅只尴尬地笑了笑,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临去之前,红梅终究还是直言道:“姐姐,你?”
    “明日二小姐带姑爷回来,太太说要把西府大爷邀过来,阖府上下一起热闹热闹。”她用胳膊肘推了一下朗倾意:“你去不去?”
    朗倾意沉默半晌,方才无奈道:“我去作什么?”
    还嫌太太不够生气?
    更何况,她去了要用什么身份自处,薛宛麟的妾室吗?可妾室不是向来去不得这种场合的吗?
    红梅轻声叹了口气,犹豫道:“姐姐,你在同大人置气,对不对?”
    不等她回答,红梅便解释起来:“大人心里是向着你的,只不过他向来孝顺,若是不平了太太怒气,你往后在府里也不好过。”
    朗倾意听了她这许多的话,愈发疑心她是薛宛麟派来做说客的,只缄默不言。
    直到红梅叹息着离去,朗倾意方才长叹一声,在藤椅上坐了,虽没胃口,但还是用了早膳。
    事到如今,她自己也迷茫了,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对于薛家,她是心存愧疚的,想要补偿些什么,只是薛宛麟要的她给不了。
    长此以往,薛家的庇佑可能不再是庇佑,会不会成了充满怨气的牢笼,也未可知。
    第28章 深夜惊变
    看着陶金飞每日送来的兵部尚书刘启的信息, 方景升摇了摇头。
    并无什么明确进展,若再这般下去,只怕皇帝要怪罪下来了。
    又听了武尽知的叙述,方景升这才略微带了些得意神色, 示意武尽知退下。
    薛府这厢并无什么大的动静, 朗倾意的消息也没听到了, 只是薛家太太放话出来, 要替薛宛麟说媒寻妻。
    端起桌上微凉的茶杯, 方景升摸着杯上描摹的翠竹, 忽然笑了笑。
    做惯了正妻, 他不信她能接受做妾。
    即便薛家没有立刻将她赶出来, 只怕她也坚持不了多久。
    眼神瞥到陶金飞送来的兵部尚书刘府简图和兵部左侍郎薛府简图,他微眯了眼睛,将其中一张图纸拿起来, 细细看了半晌。
    过了晌午, 他回方府一趟,随后吩咐武尽知:“就说我突发急病, 须在府上静养, 无事勿扰。”
    武尽知答应了。
    今日薛府上下热闹,朗倾意早就知道, 她却没料到今日她会这般落寞。
    因着外头都在筹备宴席一事,红梅送早膳的时候刻意多送了一些来, 并且歉意地告诉她,外头忙乱,她今日只能送这一趟了。
    “姐姐将就着些,明日就好了。”
    朗倾意点了点头,目送红梅远去后, 才独自坐下来,用手撑住了下巴,眼睛四处打量着。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可是对比着外头的热闹,还是发觉内心深处的落寞,无处遁形。
    不禁想起小时候,最期盼的事便是全府上下一同热闹,她吵着闹着要父亲母亲抱着她,到府上各处走来走去。
    那时候兄长年纪也不大,看到了难免嫉妒,她总会梗着脖子瞥他一眼,显示自己的无上荣宠。
    思绪回到眼下难看的境地,她淡淡地端起茶来喝了一口,以压下心中的不平。
    越是这个时候,越发痛恨方景升。
    若非为了躲他,她怎会到这般境地。
    念及此处,她又忽然觉得,如今这般境地倒也还好,至少没落到上一世的情形。
    情绪百转千回,她用了早膳又去了书房,照例将上下都洒扫一遍,晌午睡了一觉,只觉光阴似箭,眨眼便到了晚间。
    果真没有一个人来寻她,她早早洗了,预备着歇下,谁知晌午睡多了,怎么都睡不着,索性披了衣裳,到院中来溜达。
    今日月色倒好,白日里沿着院墙长着的五色缤纷的花草,如今都成了灰白色,蔫蔫地垂着头。夜风卷来,花草也随着微微晃动。
    她看了一会儿,才觉得困意袭来,转头往回走,谁知才走到书房门前,便听到里头似乎传来纸张起伏的响动。
    她瞬间警醒了——白日里她已经将窗户关的好好的,断不会有风吹动纸张之事发生。
    难道说书房里进了老鼠?
    若是老鼠将书本啃坏了,她的罪责自然就多了一层,薛府上下一定会暗中议论她,觉得她做什么都做不好。
    她放缓了脚步,从耳房拿了提灯来,轻声开了门,只见满屋黢黑,一时间也分辨不出来是哪里的声音。
    她站在黑暗中静待片刻,那老鼠狡猾得很,想是听到了生人的声音,再未发出动静。
    她索性放下提灯,将书房的灯逐个点亮,想先全盘检查一遍。
    才点亮了门边的灯,她便浑身僵住了,直着腰身,缓缓抬起头来,不敢再有丝毫动作。
    后腰处抵着一把锐利的匕首,她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得到。
    背对着这位不速之客,她只觉得凉意顺着脊梁骨爬上来,巨大的悔意几乎淹没了她——就不该有那么多好奇心,偏偏进来查看作什么!
    身体僵直,心里却在拼命思考对策。
    薛府上下都在宴席上,想来是外头的盗贼听到了风声,从临街的东南院墙外翻进来,想要盗取财物。
    若是这样,那便好说了,只要不激怒了他,拿些财物去,也没什么。
    “别伤我性命。”她颤抖着声音开口:“我这里有几件首饰,尽管拿去。”
    身后之人却不作声,匕首依然抵着她的腰身没动,可身体却贴近了些,带了些温热的空气一并上前来。
    朗倾意心中警铃大作:这贼不会见色起意,想要做些什么吧?
    眼前就是门,她若是铆足了力气向前一冲,没准可以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