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臣遵旨。”方景升说完,又想到了什么,沉吟道:“臣需要皇上首肯,近些时日,怕是会有私闯官员私宅查探之事。”
    刘隆旺全不在意,只挥手说道:“随你去,只是不要闹出动静来。”
    得了圣令,方景升脚步匆匆赶回锦衣卫衙门,虽夜色将至,但他还是要与锦衣卫指挥佥事陶金飞商议后续事宜,先问,要先从兵部何人查起。
    陶金飞沉吟半晌,如实答道:“卑职觉得,是从兵部尚书孙大人查起。”
    方景升并不急于答复,而是继续问道:“何以见得?”
    “卑职是觉得,兵部如今就两位三品以上官员坐镇,右侍郎职位正缺。那城防图是机密之物,兵部档案钥匙由孙大人和薛大人共同管理,而那薛大人又是皇帝信得过的人……”
    方景升打断他,直接下论断:“那好,你来查孙启。”
    “至于薛宛麟,就由我来亲自审查。”他说完这句话,又看到陶金飞睁大双眼,随即又低了头,便问道:“怎么?”
    “卑职只是觉得……此事若是被薛大人知道了,会不会告到皇帝面前去,白白惹了不痛快。”
    陶金飞是方景升一手从底下提拔上来的人,向来对他忠心耿耿,所以从无虚言。
    “无妨。”方景升答道:“真要如此,还有我呢。”
    陶金飞下去后,方景升自档案中细细翻阅,不多时,将锦衣卫几个略觉得可靠之人的名字记了下来,并未写在纸上,只是记在心里,待回府后叫武尽知去查探这几人背景。
    他隐约记得,那些支离破碎的梦中有些地方透着蹊跷。
    梦中,他是刑部右侍郎的官职,极有可能是潜伏进去查探案子的。苏佩死后,他暗中吩咐锦衣卫送来的遗物中,多了一枚带血的簪子。
    因为这枚簪子,几乎叫朗倾意一口咬定苏佩之死是他所为。
    方景升从锦衣卫处赎回的簪子,又在方府无端消失,最后竟出现在苏佩的遗物中。
    更何况,簪子本是寻常之物,但能叫苏佩心灰意冷并自戕身亡的,只有方景升带去的关于朗倾意的消息。
    方景升在梦里一直同朗倾意说,她错误估计了自己在苏佩心中的分量。
    苏佩在得知她在方府之后,仍然平安生活了六七日,才忽然在狱中自尽。
    而且,他明明是自己吊死在大梁上,何来用金簪自尽一说。
    可他越是解释,朗倾意越是闭口不言。
    他失了她的信任,最重要的节点便是这枚簪子。
    思来想去,显然是锦衣卫中有细作,暗中操作,将带血的簪子塞进苏佩遗物中,混淆视听。
    他不信梦,可连日来的梦境过于真实,叫他有些将信将疑。
    无论如何,须得做些准备才好。
    眼下要务,一是尽快扶植自己的心腹,再就是要铲除锦衣卫中异党。
    任务繁重,饶是他从不畏惧这些公事,都觉得头痛。
    仅闭目养神片刻,他便睁开眼睛,将桌上的密信打开,匆匆瞥了一眼。
    此前派出去查探礼部的属下宗亮,他送来的密信仅有一句话:礼部侍郎无罪。
    方景升微微眯了眼睛,将密信放在火上烧了。
    第27章 不得安宁
    朗倾意在薛家书房, 倒真过了几日安生日子。
    自她入了书房,原先负责洒扫的丫鬟搬了出去,仅她一人在其中,虽比以往累些, 竟也觉得充实。
    每日晨起, 先洗漱完毕, 待小丫鬟送了早膳来, 用过之后, 先将院子仔细洒扫一遍, 再到书房里头, 用鸡毛掸子将灰尘拂去。
    用过了午膳, 再将书房的地擦洗一遍。
    朗倾意从未干过这些,且书房本就少有人来,其实用不着每日打扫, 可她只觉得忙起来好, 忙起来心安。
    也是因为书房无人居住,院中草木繁盛, 倒有许多蚊虫, 夜间叮得她睡不着觉。红梅偶有几次来送膳时,见她红着眼睛, 眼皮下青黑一片,一边挠着胳膊, 一边用扇子驱赶蚊蝇。
    “怎么着?”红梅悄悄问道:“你一个人睡不好觉?”
    她坐在耳房内的藤椅上,无奈地笑着,将袖子掀起来,把上面的红点子给红梅瞧。
    “这里的蚊子都成了精了。”红梅看了也心疼:“好不容易逮着你这么个细白嫩肉的人儿,可不得好好吸两口。”
    朗倾意见她说的可笑, 忍不住笑道:“你也是个细皮嫩肉的,还不快回去,当心成了精的蚊子吃了你。”
    红梅见她虽未睡好,倒精神头十足,又试探地向前走了一步,四下看了看,方才问道:“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朗倾意垂了头,只将掀开的袖子抖搂下来,暗灰色丝线织就的衣衫盖住了葱白的手,她方才觉得心安了些。
    她仍用手摇着团扇,只当没听见。
    红梅见她不答,便上前来抢她的扇子,口中说道:“姐姐,你别装糊涂,外头都闹翻天了,你倒在这里躲清闲。”
    朗倾意见躲不过去,抬高了手臂,避开了红梅的手,这时才抬起头来,淡淡地说道:“我能有什么打算。”
    “……”红梅欲言又止,禁不住用身子拱了拱她,虽羞得满面飞红,到底还是低声说道:“我和翠柳瞧着,大人不是那种刻薄寡恩的人。”
    “他这次能狠心抛下你,多半是……还未得手。”她不顾朗倾意惊异的神色,继续说道:“我和翠柳商议过了,还是觉得应当来劝劝你。”
    “你同大人服个软,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红梅低声道:“何苦绷着,待大人新鲜劲儿过了,万一要把你赶出府去,你到时该如何?”
    “这几日虽无人敢在太太和大人面前提你,可那日闹得沸沸扬扬,到底坏了你的名声。不趁着大人此时心软意热拿住了他,待到以后就不好了。”
    朗倾意神色已恢复了平静,她仔细听完了,并未打断红梅。
    红梅翠柳两个姑娘虽年幼,却是知晓世事的,她们两个这一番话,句句是为她着想,她不能不感动。
    可是,她们却不晓得她心底之事,这也怪不得她们。
    朗倾意将团扇放在桌上,腾出手来在红梅面上捏了捏。
    “好。”她神色带了些宠溺,柔声说道:“你们说的很对。”
    红梅见她这样说,满心里以为她真的听进去了,这才笑起来:“那我就静等着姐姐的好消息了。”
    至晚间,翠柳来送膳时,除了食盒,竟又悄悄儿带了些止痒的药膏来,朗倾意更觉感动,连声谢过。
    翠柳并未多言,只是笑道:“以后姐姐做了我和红梅的主子,还望多担待些。”
    朗倾意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要抬手打她,她笑着夺门而去。
    人已去了,朗倾意关上屋门,自己打了水来洗漱,又将药膏抹了,果然觉得清爽。
    正借着月光梳头,却忽然听到外头一声咳嗽,听着像是薛宛麟的声音。
    她唯恐听错了,拿着梳子的手在半空中悬了许久,直到又听到清晰的叩门声,方才站起身来。
    “大人?”她打开门,有些意外地看着不请自来的薛宛麟。
    薛宛麟的目光落在她的面颊上,月光银白,显得她的脸如白玉般无暇。
    他向她身后望去,看到简陋的布置,又瞥到她脖子上的红点,不禁有些心疼起来,向前迈了一步。
    “当日为了平息太太怒气,仓促之下叫你来此处,究竟失了妥当。”他缓缓开口说道。
    话已说到这里,朗倾意手臂虚扶着门框,也向后退了一步,回应道:“不是大人的错。”
    她亦回身看了一眼屋内布置,低声说道:“这里很好。”
    薛宛麟似乎闻到清凉的药膏味道,便说道:“那药膏要早晚各用一次,才有效。”
    她这才惊觉那药膏竟是他派翠柳送来的,那么今日红梅同她说的那番话……
    还没等她想明白,薛宛麟已经走到她跟前来,他的身躯几乎紧贴着她的,滚热的气息翻腾起来,他仍是不动声色,轻声问道:“怎么,只能站在门外讲话?”
    朗倾意只好进门来,见他也跟进来,顺手关上了门,顿觉慌张。
    想了想,还是镇定下来,拿了梳子,继续坐下来,对镜梳头。
    薛宛麟在藤椅上坐了,看着她梳头,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儿。
    最终,话锋一转,还是回到正题上来。
    “近几日,母亲在为我张罗婚事了。”他紧盯着她的反应,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