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方景升走上前去,从怀中摸出来五两银子,伸手递至朗倾意面前,沉声说道:“还请姑娘笑纳。”
    朗倾意沉吟了半晌——这银子断乎是要不得的,只要拿了,便产生了无穷无尽的麻烦,薛府众人若是知道了,只会说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要陌生男子的银两,于理不合。
    眼下能拒绝他的只有一个办法,她不确定他有无认出她来,不管有没有,她只能用这个法子。
    她抬起眸子,坚定地说道:“这位大人,怪妾身没有说清楚。妾身已经嫁了人,方才冲撞大人本就不该,大人的银两更是要不得的,毕竟男女有别,还望大人容量。”
    说完,她顾不上看他的神情,便硬生生用身体撞开他手下人的屏障,想回到轿中去。
    方景升手下人未得到指令,还是犹豫着未曾放开,两厢纠缠之间,柳延青已经毫不犹豫地将利剑拔出来,大声问道:“这位大人,光天化日下,是想强抢民女么?”
    一句话引得路人纷纷驻足,方景升手下人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方景升却不动声色,手上捏了那锭银子,直直地朝朗倾意的背影望过来。
    他心中迫切地想知道,她口中说的“嫁了人”,是什么意思。
    是指她先前已是苏佩的妻子?可她却在苏佩身陷囹圄之时毫不犹豫地逃走,且她此时人在薛府。
    答案只有一个,她满心里将自己看做薛宛麟的妻子,如今拿这个身份出来唬人,意图叫锦衣卫知难而退。
    心中难以言喻的酸涩感涌上来,方景升调整了呼吸,将银子又揣进怀里,大步向前走去。
    “终归是在下惊扰了二位姑娘,既然二位执意要去,那在下不便再拦。”他诚恳道歉后,暗中挥了挥手,手下人马上分散开来。
    朗倾意并未回头,也未再做回应,径直上了马车,只留柳延青仍面色冷峻,剑也未收了去。
    方景升忽然觉得这个执剑的小厮十分眼熟,一时间想不起来,一时恍惚间,马车已经加速走开了。
    回府的路上,驾车的梁春大气也不敢出,身后轿中之人虽没有发怒,可梁春知道,他的心情怕是已经怒到了极点。
    到了方府门前,方景升方才忽然问道:“梁春?”
    “主子,奴才在。”梁春浑身一震,忙回道。
    “方才薛府那小厮,你看见没有?”
    “奴才看见了。”
    方景升没再继续问,而是看了一眼梁春。
    梁春心里打鼓,情不自禁地将心中的话悉数说出:“他……倒像是那日在苏府门前,扶了一把苏家夫人的那个……”
    方景升发出一声冷笑,他果然没看错。
    停了一会儿的雨又滴滴点点地落下来,梁春跟在方景升身后,战战兢兢地撑开了伞,谁知方景升冷着脸将伞挪开了,示意梁春不必跟着,自己大踏步地到书房去了。
    在书房站了良久,方景升控制不住地持续思索方才发生的事,想来想去,还是冷笑。
    她远比他想的要清醒得多,在苏家落难时抢先离开,也没有选择找寻她的父母,竟然孤身一人混进薛府中,本事大得很。
    那苏府的小厮竟也跟了她去,几乎成了她的贴身侍卫了。方景升忍不住咬了牙,一股怒意自胸腔升腾,慢慢席卷到头脑里。
    他决计是忍不下去了。
    他本想着找机会与她相认,以他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再加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想必能说得动她。
    可如今,她已经心甘情愿做了他人的妻,显然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若是此事再拖下去,怕是更要节外生枝。
    只是,经薛府的探子来报,薛宛麟似乎并不知道朗倾意的真实身份,若是他此时贸然去提,惹怒了薛宛麟,将此事上报皇上,可能会害了她。
    思来想去,真是千难万难,他用手扶额,半晌才叹了口气。
    手下武尽知进得门中,先是清了清嗓子,这才走上前去,低声禀报了什么。
    方景升回过头来,先是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随后又沉寂片刻,揉了揉眉心。
    “皇上方才送了口谕出来,同意按照速苏佩说的去查。”武尽知继续说道:“皇上还说了,鉴于此事苏佩有大功,可将功补过,只追究那李迁的过错。”
    方景升将前因后果在脑海中过了个遍,忽然摇了摇头,微笑起来。
    “这苏佩倒是乖觉,见杨门冤案主责在刑部尚书那里,便将暗通摄政王的罪责都推给属下李迁,还主动投诚。”他分析道:“皇帝登基没多久,自然需要多多嘉奖这样的人,给朝臣一个榜样。”
    武尽知点头道:“大人说得没错,皇上的意思是,这两日便将苏佩放出来,虽不官复原职,到底也赐了原宅居住。”
    “只是。”武学知顿了顿,还是继续说道:“那苏佩在牢里,口口声声说要见大人,求了已有近半月,狱卒百般问了,也不说是什么事。”
    “大人可要去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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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无需担心
    苏佩此时早已转到“尊贵”些的牢房中, 四周不再有刑具,撇去了黑暗逼仄,还有床榻等供人休息的物什在。
    方景升第一眼见到他时,他正一个人坐在榻上, 闭目不言。
    这几日来, 他倒是没怎么受罪, 锦衣卫要问的事, 他几乎和盘托出, 从不隐瞒。只是在牢狱中磋磨数日, 自然消磨了那一份洒脱的态度, 虽衣衫明显换过, 衣着整齐,但胡子拉碴,神情忧郁, 沧桑了不少。
    听到脚步声, 他睁开眼,见到来人, 忙站起身来, 又娴熟地跪下去。
    “罪囚见过方大人。”
    方景升面色淡然,只看了他一瞬, 便示意他起身:“你口口声声说要见我,为了何事?”
    苏佩闻言, 并未起身,只是抬起头来,面上带了恳切的神色,他猛然间顿住了,可下一瞬又迫不及待地问道:“方大人, 罪囚想……想要见夫人一面。”
    不等方景升回答,他便更急迫地问道:“方大人,我夫人……是不是在您手里?”
    “求求您,放过她吧。罪臣想见她一面,哪怕只有一面。”苏佩开始在地上磕头,砰砰的响声传到方景升耳中,激得他眉心一跳。
    “原来,在你心里,我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便是这样的人?”方景升有些不耐地冷笑道:“你凭什么说她现在在我手里?”
    苏佩哑口无言,他只记得先前朗倾意同他讲前世之事时,曾提到过这个结局。
    可随即,他神情一凛,又抬起头来,低声问道:“方大人,罪囚并非有他意,只是……只是苏府是被锦衣卫抄家的,罪囚想着,我夫人极有可能也在锦衣卫牢里……”
    方景升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岔了,他随即收了严厉的眉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过头去,在牢狱内悠闲地走了两遭。
    苏佩这厢恐得罪了他,到底也是惴惴不安。
    自从苏佩发现朗倾意口中的梦境逐渐变为现实后,就后悔和后怕起来。
    他那天不该那样待她的,她说的都是事实,从未对他有过半分藏私,可他还是恶意揣测,甚至恶语相向,导致夫妻关系破裂,这些都是他的错。
    若是能重回当日,他一定提前重视起来,同她一起面对那可怖的梦境。
    这样,情况一定不至于向如今一样糟糕。
    可惜没有后悔药,眼下他只希求她能原谅他。
    沉默了半晌,他又禁不住开口问道:“大人,能否告知我夫人此时在何处?”他声音颤抖,难以自控。
    “可以告诉你。”方景升从容答道:“可如今帮不上你的忙,她不在我手里。”
    见着苏佩错愕的神情,他猛然起了些坏心思,促狭地问道:“你想不想知道她如今在何处?”
    丝毫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他直接说道:“你那夫人,现下已经入了兵部左侍郎薛府,做了薛大人的通房丫鬟。”
    他刻意说得很慢,每个字都说得一清二楚,生怕苏佩听不见。
    虽是盛夏,但牢狱中却沾了阴湿寒冷的意味,可能也是死去魂灵的太多,怨念深重。苏佩看着方景升略带嘲讽的神色,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定是我伤了她的心了。”只沉默片刻后,苏佩低头喃喃自语:“怨不得她。”
    方景升禁不住笑出声来:“你倒洒脱。”
    见苏佩低头不语,他又适时补充道:“如今可还想见她?”
    苏佩仍是低着头,仿佛被抽去脊梁骨一般,整个人失了力气:“如今,怕是想见也见不得了……”
    “不。”方景升打断他,提供了一个选择:“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