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朗倾意抱着团子走在路上,才进得抄手游廊里,猛然间团子腿一蹬,从她肩上跳了下去。
    团子食量大,平日里也很沉,这一脚直接将她踹得摇晃了几下,几乎站立不稳,仰面向后倒了下去。
    心中慌乱,心跳加速,呼吸也乱了,她试图伸手抓住什么,可惜只是徒劳。
    下一瞬,她便在寂静的黑夜中坐起身来,平复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原来方才只是梦罢了,如此真实,是因为那是她前世同方景升的第一次相遇。今生此时,团子还不在府中。
    可惜她前世愚钝,竟然丝毫未能察觉他的心思,直到他完全将她禁锢在方府,她才后知后觉,可惜那时已经晚了。
    书青睡眠浅,早已点了一根蜡烛,屋内有了亮度,她趿拉着鞋走上前来,掀开纱帘:“夫人,做噩梦了?”
    见朗倾意额间起的一层冷汗,她麻利地上了一盏茶来,又用方帕徐徐擦去汗珠。
    “大人这次出公差确实时日太久了,夫人一人入眠难免害怕。”书青安慰道:“过几日大人回来就好了。”
    书青送了空茶杯到桌上去,又反身回来,见朗倾意面色缓和了些,这才站起身来,准备将纱帘覆上。
    “书青。”朗倾意抓住她的手腕,不欲叫她离开:“你再待会儿,我心里难受。”
    “夫人。”书青忧心忡忡,叹息一声,安慰道:“只是噩梦罢了。”
    “书青。”朗倾意的手将她手腕抓得更牢:“你说,人有前世吗?”
    “那必定是有的吧。”书青毫不在意地随口说道:“不是都说前世未了的孽缘,要在这一世继续重复吗?”
    她这话听得朗倾意变了脸色,深深吸了口气,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见书青闭着眼睛连连打哈欠,她还是松开了手:“你去睡罢。”
    书青在榻上已经有了熟睡的气息,朗倾意却在榻上翻来覆去半宿,一直未能再次入眠,直到晨起时方才短暂眯了片刻,可梦里嘈杂,人像和声音都像是方景升的,她只觉身上忽冷忽热,紧皱着眉。
    “夫人,夫人醒醒。”书青一脸开心,将朗倾意推醒:“你盼了许久的回信来了。”
    才睁开朦胧睡眼,便被书青塞了一封信在手里。
    信封上写着“朗倾意亲启”,一看便知是颜若月的笔迹。
    颜若月比朗倾意小一岁,如今仍待字闺中,她母亲是摄政王刘瑜韫的表妹,父亲是大理寺少卿颜广良,论品级,她父亲官职不如朗倾意父亲,但家世,要比朗倾意要高一些。
    她们二人年纪相仿,是在丁未年的夏日宴席上认识的,彼此一见如故,互通书信已有一年。
    这一次颜若月来信,是想邀了朗倾意明日一同去琼华山上敬香祈福的。
    琼华山是女子专门敬香祈福的圣地,未婚女前去求好姻缘,已婚女求赐贵子,年事已高的妇人求的是子孙兴盛、福佑万年。
    朗倾意倒不觉得颜若月是真的想去祈求什么,她只不过是闲着无聊,想要出来玩罢了。
    既然如此,她正好去求一求自己心中的事,也好。
    如此一想,便再也睡不着了,她洗漱完毕后,吩咐书青将府上的王管家王耀喊了来,嘱咐他明日要去琼华山进香事宜,王管家一一应了,拨了几个随行的小厮,因着只有夫人一人去,便又叫自己的娘子陪着去。
    朗倾意想了想,还是亲自去苏母处问了一嘴,得知她懒怠动弹,这才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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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为什么,有个人名一直被屏蔽,改到崩溃啊啊啊,心累。
    第4章 琼华进香
    翌日一早,朗倾意特意穿了月白色襦裙,戴上面纱,携着书青和王管家的娘子赵妈妈,一齐坐到轿中去。
    琼华山离皇城不远,行了不多时,便到了山下。赵妈妈拿了随身的包裹,书青扶了朗倾意,早又安排了单人乘坐的小轿,只扶了朗倾意上去,又徐徐走了一程,这才到山顶。
    因着提前布置,琼华山早就设置了关卡,不许闲杂人等入内。此时山上只有苏家的轿子,想是颜若月还未到。
    因着琼华山上的琼华阁是专为女子祈福的庙宇,整座山上除了跟随贵人的奴仆或小厮,再不允一个男子进入,琼华阁内的住持和一众僧人也都是女子。
    住持已年过五旬,法号慧生,她带着一众尼姑前来迎接,朗倾意倒也不好拂了她的好意,便跟随她去待客室喝了一杯茶。
    茶刚喝完,朗倾意别了众人,搭讪着走到大殿门前,正巧见到颜家轿子落地,颜若月一身桃红色纱裙,长发及腰,头上也用了桃花点缀,真是娇艳非常,在山上分外显眼。
    “朗姐姐。”颜若月惯了这样喊她。
    “若月妹妹。”朗倾意亦是展开手臂走上前去,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
    上一世,她进了方府后,就再也没听到过关于颜若月等人的消息,方景升将一切都藏得极好,仿佛她一旦接触了外界的消息,便会生出翅膀来飞出去。
    慧生等人识趣地退后半步,只留下几个小尼姑守在殿外,预备着使唤。
    朗倾意同颜若月携手进了殿中,书青、赵妈妈,以及颜若月带来的白桃和碧荷,便被留在门外等候吩咐。
    “朗姐姐,可想死我了。”若月向来讲话毫不避讳:“都快一年没见了呢。”
    “谁说不是呢。”朗倾意只是笑,用莫大的力气将翻腾的情绪压下去:“你身子还好吗?”
    “我好得很,你呢朗姐姐,姐夫对你好不好?”
    “不必担心我,我好得很。”朗倾意垂下眼眸,又忍不住抬起头来嗔怪道:“你怎么硬要选这个地方,周遭都是人,都不得清净说说话儿。”
    “还说呢。”若月本来兴致勃勃的神情一下颓丧下去,本来像宝石一样镶嵌在洁白面上的灵动双眼也失了神色:“朗姐姐,我爹近日在给我物色婚事,我心里愁得很。”
    论理,也到了年纪了。朗倾意细细算了算,颜若月已经过了十八岁,是该定下了。
    这件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外人倒不好置喙,朗倾意只好变着法子安慰她,从自己出嫁之前的种种忧虑到婚后的逐渐适应,一一与她说了,眼瞧着她面色好了些,这才说服她一同上香祈福。
    朗倾意点燃三支香,先是拜了九拜,又小心跪在蒲团上,心中默念:“朗倾意这一世不求荣华富贵,只求远离祸患,平安一生。”连念了三遍,又等了等颜若月,两人一同站起来,将香插进香炉里。
    山上寺庙的钟声响起来,庄严而肃穆,想是到了众僧人参禅结束的时候。守在大殿外的尼姑早遣人来问话,请她们二人去用斋饭。
    朗倾意也未推辞,携了若月的手便要随小尼姑去,可若月只是怔怔地不动,及至朗倾意上前来催,才看到她眼神直冲着一个方向,半晌都不说话。
    朗倾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看到自己方才明明稳稳插在香炉中的三炷香,如今竟无缘无故断了一柱,只留两柱燃了不到一半的还在散发出袅袅青烟。
    朗倾意呼吸都停了一瞬,燃着的香断开,想都不用想,便知道是大凶之兆。
    身后的两个小尼姑见状,忙走上前来拿其他话来搪塞,一个说朗倾意是贵人面相,福泽深厚,不必担心;一个说是前些时日下雨,香受了潮,还没来得及换。
    若月见朗倾意神色不对,听了小尼姑的话,忍不住发了脾气:“琼华阁偌大一个寺庙,香受潮了都不知道替换吗?”
    “今日你们是遇上我们两个性子好的,若是明日有别的达官贵人家的夫人来上香,只怕就不是这样好说话了!”若月横眉倒竖。
    朗倾意伸手拦住了若月,心中无限思绪划过,有些无力地摇了摇头,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柱香断裂之处——分明与其他香无异,没有半分受潮的痕迹。
    若月只说道:“朗姐姐,你再重新烧一次,我就不信次次都这样。”
    朗倾意一只脚已迈出殿外,她缓缓摇了摇头,这样的结果一次就够了,就当是佛祖怜悯,给出的警示,她好生注意就是了。
    气氛瞬间沉闷下来,这一餐斋饭也用得毫无滋味。
    仿佛天色也随着人心而异动,本来艳阳高照的晴好天气,一眨眼便乌云遍布,多了几分阴霾。
    两边的下人都着了忙,因出来时并未料到有这场雨,两家人都未曾带伞。慧生住持提议躲过了雨再回去,可朗倾意隐隐觉得心下不安,只朝琼华阁借了几把油纸伞,便匆匆作辞而去。
    颜家的轿子更快,早已接了颜若月,急匆匆下山去了。
    朗倾意在轿内,期待着这雨一时半会下不来,可外头眼见得已经起了风,刮得山上的草木萧瑟。
    轿子才行了数十步,忽然猛地停住,朗倾意不妨,额头几乎撞上了前壁,只听外头有个小厮大声说道:“夫人,前头有一台轿子挡住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