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汉子苦着脸,一连扔了十几枚铜板进那箩筐。
    官兵这才收了手中的刀,挥手示意他进城。
    这就算检查过关了。
    沈昭昭看得叹为观止,“还能这样呢?”
    明明能把麻布口袋解开来检查,官兵偏偏要捅一刀子。
    如果那口袋里装的是粮食,每个都这么被捅一个大口子,待运进城里,一袋也只能剩下半袋了。
    守个城门都能像这样创收,难怪大丰成了历史上最短命的王朝。
    江虎也无奈,从腰间取出几个铜板,“这个州府就是这样,不止你们,我瞧着城门口这几个面生,我也得掏铜板。”
    “不想被他们为难就按人头交检查费,”江虎摊开手心,“一人五个铜板。”
    “都算算自己家多少人头,折算成银子给了就是。”
    陈家倒是没什么意见,他们流放的犯人,都是被当成肥羊来宰的。
    差役不宰,也有旁人来宰。
    曹全业今日一路上,都在哀悼弟弟曹鸣业,这会儿心情不佳,带着情绪说了一句,“咱们就不交了,咱们这么多人呢,看他们怎么检查得过来… ”
    话音刚刚落下,就看到前方正巧也有一个耿直的。
    “哎,你们凭什么抢我包袱,我是要赴京赶考的… ”
    一个学子打扮的青年正举着手,努力想要抢回自己的书篓子。
    “按规定,必须要检查无误后才能放行。”兵勇说得义正言辞,将手中的书篓子举高。
    “不是,刚刚那人怎么不用检查啊?”书生指着那个已经推着板车进城的汉子,“就因为他给你们铜板了?”
    “你们这是徇私枉法!”
    “我可以去知州衙门告你们… ”
    几个兵勇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行,你去告去,”那个抢了书生书篓子的兵勇冷笑一声,一把将那书篓子掼在地上。
    “上官问了,咱们也是例行检查!”
    抽出刀。
    寒芒闪过。
    竹编的书篓子被从当中破开,笔墨纸砚和换洗衣物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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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那个名唤陆鸣的书生
    “我的砚台啊!”
    那书生惊呼一声,飞扑上前,也没管其他的物事,只是从中找出来一个黑漆漆的砚台,像宝贝一样上下左右地端详检查。
    砚台这么一摔,磕破了一个角。
    “我和你们拼了!”书生看着自己宝贝的砚台破损了,红了眼睛,将砚台往自己怀中一揣,冲上前去就要和那兵勇一决高下。
    在场众人都抽了一口凉气。
    兵勇手中那白晃晃的刀子可不是吓唬人的!
    “来啊,这里有个抗拒检查的,兄弟们都过来帮忙!”那个兵勇倒是没有直接闹出人命,将手中的刀往刀鞘一插,反手,将冲到自己跟前的书生按住。
    那书生身板就孱弱,根本不是兵勇的对手。
    旁边几个兵勇也上前,几人一起出力,那书生就被掀翻在了地上。
    “嘿,这里面藏了什么?”当先的兵勇弯腰,从书生的怀中搜出了那个砚台,高高举起。
    “你敢砸,我就要你的命!”书生目眦欲裂。
    “要你的命还差不多!”另外几个兵勇上前,一人一脚,狠狠地踢在书生的身上。
    很快,书生就从惨叫变成痛苦的呻吟。
    流放队伍中,有人已经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刚刚才放话说不出钱的曹全业哆哆嗦嗦地开始掏银子。
    沈昭昭也皱着眉,以权谋私她见过不少,但是这样恶劣的少见。
    “沈姐姐,你不救救他吗?”
    曹芽不知何时来到沈昭昭的身边,满眼不忍,问沈昭昭。
    沈昭昭一脸无奈地看她。
    这位,怕不是将她当成大慈大悲普度众生的菩萨了。
    “我为什么要救他?”
    曹芽露出一个可爱的微笑,两颗虎牙尖尖的,“我以为战家的大义会让沈姐姐出手帮他。”
    沈昭昭抽了抽嘴角。
    帮别人的前提是自己要能自保,她之前数次救人,也是为了自己和战家人要保命,要在差役手下过得好。
    这个书生对她而言是个陌生人,而城门口的兵勇个个佩刀。
    她是疯了才去趟这浑水。
    “沈姐姐帮帮他吧,他看着快被打死了。”曹芽看着那书生,指了指地上的血迹,“我觉得他日后必有所作为的,若是这样被打死了,着实可怜。”
    沈昭昭挑起了眉,眯起眼睛,看向曹芽。
    她,这是准备坦白自己的身份了?
    曹芽笑得高深莫测。
    示意沈昭昭救人要紧,原因回头有空再说。
    沈昭昭权衡了一下,走到江虎身边,拿出一块银锭递了过去。
    “这个书生着实可怜,毕竟是一条人命,大人能否帮忙把人救下?”
    她是犯官亲眷,这个时候不方便出面,倒不如让江虎去救人。
    江虎早就看不下去了。
    他们押送流放犯人的差役虽然贪财,也会抽这些犯人鞭子,可没有像这样草菅人命的。
    果断接了那银锭,上前赔着笑脸,给守城门的兵勇塞了过去,求放一条人命。
    兵勇们原本就是图财的。
    见有银子入账,也省得再出力气踹人,立时收了手。
    “算你小子运气好,遇到贵人了。”
    收了银锭的兵勇笑着打趣江虎,“兄弟这是押送流放犯人啊?这一路油水挺足啊?”
    兵勇的目光在犯人队伍之中逡巡,心里默默地盘算着。
    江虎知道他开始打这些犯人的主意了。
    如果是之前,他是不管的。
    可是现在,经过了这许多事情,这些犯人多少都同他和弟兄们有了些交情,哪里能让这些贪得无厌的兵勇伸手掏油水。
    何况这是沈昭昭让他做的事情。
    江虎心里就觉得,无论如何不能把事情给办砸锅了,让沈姑娘小瞧他。
    “兄弟误会了。”
    江虎唉声叹气。
    “这队人是我押送过最穷的,出京的时候,都没有亲眷来给他们送些盘缠。”
    兵勇半信半疑,“那银锭是?”
    不是这差役从这些犯人身上捞出来的油水,还能从哪儿来的?
    “捡的。”江虎眨眨眼,“就在一处乱葬岗,估计是哪个盗墓的落下的,我又怕沾了阴气,带着这银子一路上怕怕的。”
    兵勇点头,了然。
    “那确实。”
    他是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大大方方地收了银子,何况这银子回头几个弟兄分了,那冤鬼总不能分成好几份来找他们。
    “来,赶紧起来。”江虎快步上前,扶起那书生。
    赵九三也上前帮着收拾了那些散落的物事。
    “我的砚台… ”书生满脸是血,话都快说不利索了还惦记着被兵勇拿走的砚台。
    “哟?”兵勇拿了银锭心情颇好,上下打量几眼那砚台,也没个落款,不是什么好货,抬手就扔还了回去。
    江虎伸手接了,还不忘道谢,扶着那书生,带着队伍进了城。
    有那块银锭开路,三家人又都老实交了路钱,一切顺利到达了驿站。
    “喏,你的砚台,还有以后别一根筋的跟当官的对着干懂不?”江虎粗声粗气地把砚台塞还给了那书生,嘀咕了一句,“也不是次次都能遇上好人… ”
    扑通——
    江虎刚刚松手,那书生就跪了下去,接了砚台的手细细摸了摸,随后,双手奉在江虎的面前。
    “大哥救命之恩,陆鸣无以为报,这方砚,请大哥收下!”
    江虎默然一瞬。
    好家伙,报答救命恩人,就给一方破砚台?
    他一个大老粗,拿这玩意儿作甚!
    随即,一把扯过旁边看热闹的沈昭昭。
    “来,你认一下。”
    “这才是出银子救你的人。”
    陆鸣抬头,待看清了沈昭昭身上的粗麻布衣裳,又看了四周,都是一些身着同样衣裳的人。
    突然就明白了。
    这是一些被流放的犯人。
    是这姑娘想要救他,只是身份不方便出面,所以请了这个差役出面。
    “姑娘大恩,陆鸣无以为报,这方砚,请姑娘收下!”
    陆鸣转而,向面前的沈昭昭送上了他以命相护的砚台。
    沈昭昭看了眼笑眯眯的曹芽,没有推辞,收了砚台。
    陆鸣见沈昭昭收下他的砚台,这才撑着身体站起来,再次作揖感谢,深深地看了沈昭昭一眼。
    “陆鸣记住姑娘了。”
    “若是日后有能力了,定报答姑娘今日的救命之恩。”
    说完,他接过赵九三递过来的包袱,抱着自己的东西,一瘸一拐地转身离开了驿站。
    驿站里,三家人都分别出了银子,要了房间。
    江虎和其他差役没有再中饱私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