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晒干的腊肉,让边境军们吃饱了,才能有力气打仗!”
    “这是我去山里采药攒的铜板!”
    一个七八岁大小的男孩从人群中钻出,把自己口袋里的铜板小心翼翼捧了出来,哗啦一声倒在登记收粮的人前面,又转身跑开了。
    送粮的人络绎不绝,府衙办事的小吏简直忙不过来。
    眼看着粮食由一斗变成百石、千石,还在不断以极快的速度增加,姜念汐的眼圈悄悄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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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燕州裴府。
    夜深已经深了,正院的卧房内却依然亮着灯。
    江茹婵脸色凝重,一言不发,手下的算盘却噼里啪啦拨个不停。
    裴岳端坐在一旁,沉着一张脸,“别人打仗,都是朝廷拨粮拨饷,轮到你儿子打仗,当境州守备的时候先欠了一屁股账,后来好歹拿土匪的银子还上了,现在才当了副总兵,就开口要问家里要粮饷,裴府有多少家底?填到三万边境军嘴里,还不够塞牙缝的……”
    江茹婵道:“你闭嘴!”
    裴岳闭了一会儿嘴,忍不住又道:“他从小无法无天惯了,这副总兵,八成也是他逼着王总兵任命的,朝廷根本没下这样的谕令!”
    江茹婵拨算盘的手一顿,抬起眼来,“你说的是真的?”
    裴岳沉着脸点头:“不会有错。”
    江茹婵拧起眉头:“那咱们儿子……会不会被追责?”
    “打赢了仗,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裴岳动了动唇,肃然的脸上显出一丝痛心,叹气道,“打不赢,就等着秋后算账。”
    这么说,这仗必须得打赢才行。
    江茹婵唇角动了动,低下头去,开始更快地拨拉算盘珠子。
    “裴府的现银不多,铺子里的存银取出也得些时日,田地房产变卖也得不少时间,三日之内,所有能拿出来的银子购买的粮食只是杯水车薪……”江茹婵叹了口气,“走一步看一步,把能买到的粮食先送到境州去,田产铺子我要尽快折现……”
    从燕州沿涂河走水路到境州,路程很快。
    江茹婵算完了账,把账册往旁边一放,突然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
    “老爷,你说,与西番人打仗,儿子会赢吗?”
    裴岳拧起的眉头却松了点。
    “想当年,北齐频繁骚扰大周边境,我爹出任将军,奉命领兵,把北齐的军队逼到大周与北齐的边境线以北上百里之远,打出了大周北部几十年的安稳,直到如今,北齐与大周再未起过战事,”他沉声道,“不过,正是因为大周素来边境安稳,如今西北的边境军才掉以轻心,不堪一击。境安这小子,颇有他爷爷的遗风,这次与西番对战,我想……”
    江茹婵忐忑不安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裴岳沉声道:“他尽力即可。还有,夫人,这粮食筹到了,派谁去送比较稳妥?”
    他可以抽调手下的守备军去送粮,但运粮大事,直接关乎到边境军安危,不能出一点纰漏,得找个合适的人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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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隐负起双手,眼神在盯着姜少筠练剑,脸上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周太傅心事重重把茶壶撂到一边,甩袖从廊檐下走出来。
    三两步走到东方隐面前,他叹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没个动静?那可是你的徒弟!”
    东方隐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我的徒弟你就不用操心了?”
    周太傅捋了捋胡须,沉声道:“境安给你写信了吗?”
    “他在前头打仗,哪有功夫给我写信,”东方隐皱着眉头,一撩袍摆在石墩上坐下,“倒是给裴府写了封信,用飞鸽传书,我截下看了一眼。”
    周太傅笃定道:“肯定是提粮饷不足的事儿吧。”
    东方隐眉头一抬:“你怎么知道?”
    “那是我未卜先知,”周太傅哼笑了一声,“这不明摆着的事吗?要是一切顺利,以他的性子,还用得着给府里写信?要么是要钱要粮,要么就是用人,如今边境军有三万,他应该不缺人手,想必是缺粮饷了。”
    他猜得倒挺准。
    东方隐摩挲着下巴,琢磨道:“裴府虽然家底颇丰,但要一时筹集出粮食恐怕也难……”
    说着,他转首,大声道:“东方玥!”
    东方玥练完了暗镖,正趴在树干上眯着眼睛看姜少筠练剑,听到这一嗓子,差点掉下来。
    她轻盈地从树梢上一跃而下,无语道:“叔父,你干嘛这么大惊小怪的?吓死人了!”
    东方隐:“你回府一趟,通知你爹,把东方家粮铺里所有的粮食,全部装车存好。三日后,走水路运到境州去。”
    东方玥一愣,绞着衣角,有些踌躇:“叔父,我自然听你的话,可我爹能听我的话吗?”
    “他当然不听你的,”东方隐哼笑了一声,转了转指尖的飞刀,“他只听我手里的刀。”
    行吧,她爹虽然是境州第一富商,但凡事会听她叔父的。
    她爹惹不起她叔。
    东方玥吐了吐舌头,转身便走。
    周太傅满意地捋捋胡子,“这就对了,做师傅的嘛,总得表示表示……这运粮可是大事,万一在路上被匪徒劫走,或者有人趁机不备换成糟粮,可就耽误了大事。”
    “谁让我是他师傅,我欠他的,”东方隐嘴角抽了抽,“三日后,裴府和东方家筹齐第一批粮食,我亲自押送到境州。”
    近日,东方隐还得了一只从京都传来的火铳,那可是件宝贝兵器,发射出的火弹威力十足,不过火弹数量很少,极其珍贵,打西番人肯定是用不着了,不过,送给徒弟,待日后闲暇的时候可以把玩琢磨。
    想到这儿,东方隐看了眼正在勤勤恳恳练剑的姜少筠,沉声同周太傅讲条件:“不过,徒弟得跟我一起去,让他好好历练历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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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边境二百里的东古镇是现今整合后的边境军驻扎的地方。
    夜已深沉,月色朦胧。
    巡视的士兵搁下兵器,聚在一起三五成堆的赌钱,在寂静无声的地方,吆喝声异常响亮。
    “我押五钱银子!”
    “我押八钱!”
    “妈的,军饷都花光,我押半两,谁都别跟我抢!”
    营帐内亮着影影绰绰的灯光,可以看到里面的将士在饮酒作乐的影子。
    西番的探子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在夜色中悄然转身,循着来时的路,飞奔而去。
    他一离开,周边发黄的枯草随风摇摆几下,又遽然安静下来。
    乌黎将军蒙哈鲁勒在帐里听过探子的汇报,粗重的眉毛拧起,默然不语了片刻。
    原来的边境军不堪一击,还未怎么开打,便抱头鼠窜。
    自从大周新任副总兵接手了边境军,两军几次的交锋势均力敌,甚至前几次西番派出去的队伍被边境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太过掉以轻心。
    西番的粮草由有落部提供,因为队伍小败几次,粮草又未及时供应上,不得不顺势后退,如果再退下去,他们就只能重返有落部境内。
    如此一来,以迅猛之势攻下来的大周边境便只能拱手相让。
    蒙哈鲁勒掀起眼皮,目光沉沉落在桌面上的沙盘上。
    那是大周的北境六州,是此前那批西番护卫勘察过的大周地势,如果不是李铁木操之过急私下占据境州城,不听他的命令,又不再与乌黎部联络,那今日他们里应外合,大周北境早就唾手可得。
    这是一片肥沃的土地,有土地、城市、河流和粮食,有乌黎部梦寐以求的东西。
    他一定要将这块土地纳入囊中。
    他抬起沉着的目光扫视一周,视线落在下属将领身上。
    近日以来,大周军队放松警惕,既不主动进攻抢回自己失去的土地,也不重兵把手防守东古镇,反倒是赌钱饮酒,纪律松散。
    想来这位裴总兵也与之前的总兵并没有什么不同,先前他们的小胜不过是幸运罢了。
    西番军近日士气低落,裹足不前,必须得痛痛快快胜一仗,一扫阴霾,重振士气。
    眼看快入冬,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想到这儿,蒙哈鲁勒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缓缓站起身来。
    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但他的身躯依然如同铁塔一般健壮结实,胳膊比年轻小伙子还要强壮。
    长满厚茧的粗手在桌上重重一拍,他沉声道:“今晚进攻东古镇,我亲自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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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番的铁骑畅通无阻地越过东古镇的前方,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月上中天的时候,沉重不一的马蹄声在镇子的铁篱前停下。
    黑压压的铁骑排成纵横几队,一眼望不到头,甲胄和鹰头刀在月色泛着瘆人的寒光。
    在瞭塔上张望的士兵发现异常,还未来得及吹响号角,便被西番人的箭簇射中了胸膛。
    蒙哈鲁勒举起手中沉重的鹰头刀,指向营帐的方向,势在必得地笑了笑,沉声道:“冲,今晚务必拿下东古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