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黑发少年绑好丸子头,习惯性地拉开窗户看了会天色,像每一个早上,像成习惯的晨祷。
    发了条消息后他拐去办公室,顶着心思细腻的班主任欲言又止的眼神,夏油杰面色如常地讨过隔壁的钥匙——定时打扫那里,几乎成了他除晨祷外的另一个习惯。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有光明正大踏进这里的理由,尽管他曾无需经过主人同意地踏入过千万遍。
    空白墙面上挂着一副硕大的照片,照片中的短发少女站在中央,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各揪着一只兔耳朵,另一只手默契地绕过自己的后脑,在粽发少女脑后比了一对兔耳。
    三个人都笑的灿烂极了,快乐得没有一丝烦恼和阴霾。
    每次进来,夏油杰都要在这张照片下注视很久。
    照片静静挂着,巨兔洗过后摆到女同期房间里充当无坐垫沙发。望着照片里五条悟见牙不见眼的模样,他夏油杰总觉得,那个万圣节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手机里躺着很多照片,搞怪的、装酷的、单纯的美食和风景照,自己拍的或是别人抓拍的丑照,最多的是他和五条悟的合照。
    吃饭的、打架的、玩闹的、甚至有那张被造谣的“吻照”。
    夏油杰不是爱记录或者沉迷自拍的人,他的镜头对准的总是那些绮丽梦幻的景色,比如黄昏易散的烟霞、比如风吹雨打后满地的落花。
    拍照是五条悟的喜好,夏油杰只是习惯性地接纳了这件事,连同爱好的主人一并融入了自己的生活。
    五条悟很早就察觉,自己这位眯眯眼挚友很喜欢他的眼睛,总是被它吸引,盯着它一眨不眨地发呆。
    没有人不喜欢六眼,原因自然不由分说——那是力量与地位的象征,拥有它几乎可以宣告拥有了一切。
    这种喜爱源于羡慕和嫉妒,他们都恐惧端详、恐惧注视和被注视。
    只有夏油杰这个怪人,他单纯看着的,是五条悟的眼睛。
    一双只需要用‘漂亮和非凡’,而无需其他修饰词点缀的眼睛,一双他乐于赞叹,乐于注视与被注视的眼睛。
    发现这个秘密比发现夏油杰异常纵容自己还要早。
    五条悟极为自恋地对着那双甚是奇异的眼睛,拍了一张很有气势的氛围感照片,美名其曰‘满足你的小爱好’,乐子一样发给了黑发少年。
    不出意料,夏油杰露出了和他预想中一样的跳脚模样,咬着牙面红耳赤地与他对呛斗嘴。但背地里,那张照片还是被口不对心的丸子头少年的敲敲收藏。
    “少主!”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五条家演武场的火热朝天。
    他人耳中闭门不出、黯然神伤、龟缩后宅的大少爷无聊到天天在家兴风作浪。
    昨天整顿五条家伙食,花了大价钱从各个奶茶店、甜品店甚至肯肯和麦麦挖了一大堆使得各个长老狂按人中直呼‘成何体统’的厨子,今天又大手一挥,把五条家的小辈通通召到了演武场,美名其曰检查五条家未来战力。
    在长老们‘神子终于长大了,懂得关心家族未来’的欣慰眼神里,在望子成龙的封建家长千叮咛万嘱咐的殷切期盼中,一群或大几岁或小几岁的少年视死如归踏上了战场,然后水灵灵的在几招内败得体无完肤。
    更折磨人的是自家少主一边嫌弃一边催促着轮番上场,车轮战从头到尾轮了三四遍,轮的每个人都鼻青脸肿生无可恋,而五条悟却越打越气闷,不仅丝毫未觉疲惫,反而是战性被勾起却得不到抒发的躁动不满。
    短短几个月打乱了他十七年的习以为常,令他一转身竟觉得无法忍受。
    这通及时雨来得千盼万盼,五条悟不耐烦地一把抢过手机,伏黑甚尔低沉粗犷的声线传来。
    “贵人多忘事的大少爷,还记得交易吗?”
    五条悟冷哼道:“难怪游云给得那么爽快,占便宜占疯了?”
    伏黑甚尔弹着指甲漫不经心道:“大不了儿子也给你,一个十影,说到底还是五条家赚了。”
    突然被提起的十影术法让五条悟不合时宜地走了神,离开之时那只被随手拎来的崽子好像还在高专自力更生?
    高专有食堂、有宿舍、有没事的学生关怀照顾,伏黑惠的日子比曾经好过很多。
    五条悟从石子小径一路踱回自己院子。这里居于五条家最北端,是最内里最僻静宽广之所,不仅占地广阔,而且方圆空旷没有其余建筑,是五条家家主历来所居之地。
    自五条悟诞生,上任家主便自辞退位成了如今的大长老,只等五条悟成年便可上任接手偌大的家族。
    “再不冒泡,别怪我把那个咒灵操术打到鼻青脸肿半身不遂!”
    五条悟阖上障子门,单手拽住下摆,微微歪头,将衣服扯得只留接电话那只手的袖子。他不耐烦地换只手,衣服彻底丢在了地上,恶声恶气道:“打就打呗,又不是打我。揍重一点!给我把他脑子里的水揍出来!!”
    前杀手先生扯着嘴角,只当他在放屁。
    “老子会关注的,送回就派人丢给你,行了吧。”
    “你给我……”
    话没说完,长久的电音播报入耳。
    男人气笑了,他眯着眼准备去捉某只狐狸出出气,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有软肋。
    刚走出医务室的长廊,他与行色匆匆的夜蛾正道打了个照面。伪·黑1道大佬听到前·术士杀手的目的,非常不巧地表示:“他接到临时的增援任务,体术课回来不了。”
    冰冷腥臭的污水漫过脚踝,空气里飘着东西腐烂的臭气。
    木下握刀的手心全是汗,走在前面的藤井声音发哑,手电光在雾里散开。
    “妈的…这鬼地方……窗的人怎么观测的?三级?放屁的三级!”
    木下喉咙干涩,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自从踏入这庞大的地下排水系统,那股阴冷就无处不在,像条暗中盯紧猎物的大蛇,那绝不是三级咒灵该有的压迫感。
    藤井不敢大声喘气,他抖着手,光束猛地扫过右侧一条岔道,视线尽头只有一道黏糊糊的拖痕。
    “妈的,撤!木下!快撤!”他惊恐地转身嘶吼。
    但已经来不及了,腥风从身后卷来,把木下直接掼倒在水坑里。
    “呃啊——!”藤井的惨叫声凄厉,从身后炸开。
    木下狼狈地趴在水里,哆嗦着摸到手电。光束剧烈的乱晃着,藤井不见了。
    通道中央,一团挤压的肉块塞满了空间,那东西表面覆着黑色黏膜,不断分泌着粘液。正对木下的方向,几缕染血的布片被勾在牙缝中。
    而藤井……藤井半截身体被粘粘液包裹,腰下是被吞吃的碎肉,碎肠子和破掉的器官流了一地。他十指抠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
    那张扭曲变形的脸对着木下,发出‘嗬、嗬’的气声:“走…快…走…走……”
    “藤井——!!”
    木下挣扎着爬起来,极度的绝望几乎烧掉一切。他举起短刀,朝咬住藤井的粘膜劈去!
    “给我、放开他——!!”
    触及的瞬间,刀锋像撞到一面无形的墙。挥刀的手臂停在半空,一股钻心的阴冷窜上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咕唧……咕噜……□□被碾碎的闷响声传来。
    他的心脏瞬间揪疼,眼睁睁看着同伴被吞吃,最后一丝反抗的意志也泄了。咒力溃散,短刀哐当掉进污水。
    庞大的肉块朝着木下蠕动着逼近,男人深深垂头,跪在地上一声不发。
    尖锐的肉刺扎穿他的左肩,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掼在湿滑的水泥墙上。
    剧痛和失温的麻痹传来,视野摇晃,黑液滴在他的眼皮上。就在张开的利齿即将压下的那一刻,上方的水泥顶毫无征兆地炸裂来!
    刺眼的天光劈下,水泥块和钢筋倾泻。咒灵像见到天敌的老鼠,发出惊怒的嘶叫。
    剧变震得木下短暂清醒过来,他艰难地撩起眼皮,透过被血水模糊的视线向上望去。
    光!带着尘烟的刺目光束中,一个身影降临。
    黑色的高专制服勾勒出少年挺拔瘦削的身形,标志性的丸子头束在脑后,几缕黑发贴在额角。
    他微微垂眼,面庞在光影中看不真切,只是稳稳坐在银白巨龙的背脊,身下是崩塌坠落的土块和弥漫的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