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双臂上的大量傷疤,密密麻麻如坑洼山地,边缘甚至因年代久远而开始发白,莱欧斯利立刻将灯拿来光照,又上手仔細摸……烙,鞭,切,刺,他惊愕地发现造成它们的工具虽然多样,但明显都为了折磨。
    这仅仅是开始。
    单薄的胸膛、清晰的肋骨、細瘦的腰腹、略弯的后背……手掌指腹所过之處,除了那些陈年的、触目惊心的旧傷,还有不少新鲜的、细碎的擦傷和淤痕点缀其间,然而,更严重的伤害呢?是否有过骨折?内脏是否受过重创?仅凭眼观手触,他完全无法判断。
    略帶急切地褪下梅因库恩的裤子,拽住少年修长却同样布满细小伤痕的双腿屈伸检查几次后,莱欧斯利动作轻柔地将梅因库恩翻过身。
    他的视线落在那截断尾上,不动了。
    毛绒绒,软呼呼,几乎与身体等长的大尾巴,曾是梅因库恩的骄傲。
    『哥哥,哥哥!』
    『看呐,我才不需要你给我买玩具,因为我自己就比所有的毛绒熊加一起还要柔软了!』
    『给你摸摸,嘿嘿。』
    “……”
    莱欧斯利伸手握着少年身后的短尾,按照那维莱特的形容,四指作圈,拇指探向断面。
    光滑,且带有突兀终结感的轮廓。
    咔。
    夜灯碎了。
    “嗷!!”
    强烈的愤怒感将梅因库恩从安详中惊醒,他猛地弹起身子,断尾从人类的手里拽脱。
    哥、哥哥!?
    这讓梅因库恩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身体,又惊恐看看眼前明显不对劲的莱欧斯利。
    “是我的动作把你惊醒了吗,抱歉,你能再躺会吗。”对方平和地劝,看起来没有哪里不对。
    ……
    不要演了,哥哥。
    虽然你試圖表现得正常,可是妖力和你脚边的玻璃碎片是骗不了人的。
    梅因库恩瞬间就不安了起来,他颤抖着扯过被子裹住全身试图补救,可没用,事实已成,身体立刻爆发出一阵费洛蒙也压抑不住的抽动。
    “啊嗷——!”
    内心的痛苦逼他惨叫出声,藏在被子里,他头一次向所爱的兄长迸发怒言:
    “都叫你、不要看了!”
    “梅因。”
    莱欧试图说些什么,可回答他的只有代表驱赶的鸣叫。
    “嘶——!”
    “梅因。”
    能被吓到就不是莱欧斯利了,他将那孩子从小養到大,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梅因的心灵,于是就直接上前,将被褥堡垒掀开一个小小的口子。
    “嘶——!”
    那句清晰的控诉好似昙花一现,剩下的只有零碎的音节与沉默。
    这没让莱欧斯利改变神色,他堪称平静地脱了手套,脱了上衣,弯下腰,光.裸了臂膀,将健壮的手臂放在那小小的口子前。
    “嘶嗷!”
    梅因库恩应激般想要后退。
    “我的左臂被砍了三刀,当时非常的疼。”
    “……”
    梅因库恩被这话生生打住了动作,却还在颤抖。
    “哈。”
    隔着被子,他听见一声悲哀的笑,声音又轻又闷。
    “砍我的,曾是我们的養父,我用拳套去挡,可是他太高,力气又大,所以没挡住,刀卡在骨头上,血溅进嘴里,又咸又苦,我就咽着唾沫把刀拔下来,捅死了他。”
    “!”
    被子里的梅因库恩猛地一颤,被这段话吸引了全部心神,他的身体跪缩在被子里,短尾却昂扬着,反光的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看着被外的手臂,几乎能看见鲜血淋漓,插着刀的模样。
    “要摸摸看吗,梅因。”
    他听见哥哥诱哄。
    “……”
    梅因库恩将指甲塞进嘴里狠咬一下,强忍着没动。
    “没关系。”
    莱欧斯利又笑了一声,这声明显真切多了,他继续说。
    “曾经为养母的存在,看见她的丈夫死了,就大声尖叫起来,她骂我,也拿刀砍我,试图从咽喉处穿透我的脖子,可是我闪开了,就没有死,只是拉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从咽喉滑到胸膛。”
    “梅因。”
    他又问,带着近乎蛊惑的耐心。
    “你要摸摸吗。”
    “……呜。”
    他没听到回答,却听见一声细微的哭喘,就心软了,将手伸进被子里,抓住兄弟的尖爪,往自己的胸膛上放。
    “摸摸吧,梅因库恩。”
    “这是你我得以重聚的,幸运的象征啊。”
    “呜……”
    被子不说话,只是哭,莱欧斯利却清晰地看见那手立刻蜷了指甲,用关节在自己的胸上小心又虔诚地探索,一摸到伤疤,就不动了,只是按压着估量当时的深度,感受那早已愈合的痛苦。
    莱欧斯利纵容地让他摸了一会,又放轻声音。
    “按照等价交换的原则,梅因库恩。”
    “我已经将我的胸膛交出,你能否离开被子,让我清晰地看见你的身体呢。”
    “……”
    那爪瞬间愣住,猛地回缩,莱欧斯利眼疾手快地抓住。
    “我在地下拳场时总赢,不少人看不惯我,想要我的命,梅因,你不想摸摸这些胜利者的伤疤吗。”
    “喵!”
    梅因库恩急得猫叫一声,没有人比他更想摸这些伤了!他想看,想亲自确认哥哥受了多少委屈,挨了多少致命的痛苦,那些該死的工具都该连着他可恨的主人,都该被一起折断碾碎——
    “那就从被里出来,让我看见你。”
    “……”
    “再不出来我就要穿上衣服了,这种机会可不是何时都有哦。”
    “呜!”
    梅因库恩又要哭,这次却是急得要哭,他试图驾驭僵硬的舌头:
    “你不、看、我。”
    “我…看你…”
    “不行哦,我教过你的吧,做人要公平。”
    “…呜。”
    僵持似乎陷入了死局。
    莱欧斯利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刺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梅因,别挡了,我知道的,你激动抗拒,不是因为羞耻。”
    “是因为你看到我看见了你的伤疤。”
    “你看到我为你的痛苦而痛苦。”
    “于是,你便为我的痛苦——感到了加倍的、无法承受的痛苦。”
    这个真相是何其的可怜,又何其地可爱呀,莱欧斯利沉稳的声音里几乎带上一种近乎悲悯的温柔,他握住兄弟僵硬的,伤痕累累的手臂,坚定地外拉,露出他哀伤的竖瞳。
    “但这太不公平了,梅因。”
    “你怎能只許自己为我愤怒,却不許我为你愤怒呢,这不是家人该有的定义。”
    “…不…”
    梅因库恩明显被这一套理论搞懵了,他张嘴想反驳,却又是个哑的,莱欧斯利抓住时机向他身上补了些喷雾。
    “……”
    效果立竿见影,梅因库恩瞬间忘了自己要争辩什么,有点呆滞地抬头仰视莱欧斯利。
    “要摸吗。”
    莱欧斯利面不改色地屈起手臂,展示了那些更明显的伤疤,好像自己什么也没做。
    “……”
    摸。
    许多的,许多伤疤,烙印在公爵的身上,梅因库恩只是用指关节触碰,都能想象到当时撕心裂肺的痛苦,于是泪又从兽瞳里滴下,落在代表『安全』的气味里。
    “呜——”
    [竟然受了这么多苦——]
    “哎呀哎呀,我可真能理解你不想给我看的心情了。”
    莱欧斯利看似笑着安慰,但梅因库恩能感受到兄长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心中又扬起不亚于自己的悲伤,于是就又后缩,想往被里躲。
    “别躲了,梅因,想不想看我给你的礼物。”
    礼物?
    “是的。”
    一件雪白的裘衣披在少年人肩膀上,它的领口处缝着银灰色的毛领,大小合适又暖和。
    “早就想说了,这大冬天,你就披着件风衣到处跑,不冷?”
    “!”
    梅因库恩愣愣地看着兄长为自己系好扣子,毛领仔细地围住脖子上的伤疤,又从匣子里拿出特制的半脸面具,微笑的猫猫嘴挡住锋利的尖齿。
    “看起来也像个小少爷了。”
    莱欧斯利满意地看了一会,又疲倦地打了个哈欠,手里坚定地抓住梅因往床上带。
    “今晚你不许走,明早醒来和我去见几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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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以防万一还是写一下,费洛蒙喷雾不能往猫嘴里喷啊,那是错误用法。
    第119章
    “真的不用管管吗, 公爵在屋子里待了好几天了,没关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