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哥哥会没事的!
    ...
    妖怪的孩子也会向人类的神明祈祷吗?
    走投无路罢了。
    耳尖的毛簇抖得像振翅的鸟雀,梅因库恩缓缓地跪在地上,缩成一团:
    自由的神明,巴巴托斯啊,求你眷顾他。
    “我愿意做你虔诚的信徒,求你让被禁锢的厄运远离他,保佑他四肢强健,速度快过壮年的雄鹿...”
    财富的神明,摩拉克斯啊,求你眷顾他。
    “我愿意做你虔诚的信徒,求你让寻求恶财的人远离他,保佑他永远纯粹,身心不被人欲所利用...”
    智慧...
    他把所有的神明都求了一遍,唯独没求正义。
    正义到底是什么,梅因库恩完全不清楚,他只知道正义常伴着无辜人的死亡出现。
    “求你远离他!”
    半妖哭着哀求:
    “让他安安稳稳地生活!”
    我的哥哥,他那么善良,那么柔弱,连个椰子都捏不破!
    我是个笨蛋,完全没看出养父母的伪装!哥哥,哥哥!你现在在哪里?你一定很难过,受了很多苦吧!对不起,对不起我太笨了哥哥!
    “呜呜呜——”
    伯爵走进卧室里,正看见少年缩成小小一团,跪趴在地板上颤抖抽泣。
    “乖乖,小家伙,你怎么这么难过?”
    贵族心情正好,也愿意在接下来的享受中多点耐心。
    “第一次吗?别害怕,不是什么糟糕的事。”
    他漫不经心掰梅因的肩膀,去窥他的脸。
    “你多大了,十四?十五......哦!天啊!”
    妖异的相貌,印入恶人的眼。
    正午的太阳将丝线融进黄金里,那黄金竖瞳分明属于野性的兽类,锋锐得扎手!
    但此时少年眉眼含泪,人的软弱将不讨喜的狂野通通磨化——锯角的鹿一般可爱!
    黄沙织成金嫁衣,熔火锦上锈荷花,雷霆劈下,化落樱缤纷。
    “美...太美了!”
    还有这微垂且低顺的绒耳,尖锐的奇特牙齿,脖子上的电击痕也别有风味,哦天,他还有条尾巴!他还有条短尾巴!
    年轻!美貌!奇特!三者皆有。
    “那个该死的畜生,怎么敢说你是中等马的!”
    伯爵心如擂鼓,掰着梅因的脸看了又看,甚至将手指塞进了少年的嘴里,去摸他特殊的牙齿与薄舌。
    “上等!哦不,特等!!天,我都不忍心把你送到会馆了!乖乖,那个奴才居然敢用这么贱的破衣服包你,我要去打断他的腿!”
    “......”
    口里的异物感将银灰发少年从巨大的悲痛中唤醒,沾泪的竖瞳缓缓转向人类的脸。
    “小美人,你叫什么名字?我们上床聊聊天好不好......”贵族努力挤出一抹友善的笑,轻轻诱哄他。
    很重的贪婪气味。
    让梅因妖血沸腾。
    “咔。”
    作为报答,半妖轻轻合上了两排尖牙。
    ......咔。
    “啊啊啊啊啊啊啊——!!!”
    “呸。”
    飚血的断指,从少年的嘴里吐出。
    “......你!怎么敢!?”
    贪婪在削减,恐惧在沸腾。
    “啊啊啊啊啊——!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
    妖怪的孩子怔愣着张开满口尖牙,伸出挂满倒刺的猫舌,刮舔空气。
    “......”
    过量的反面情绪。
    将要进行的恶行。
    梅因妖力失控的两个前提条件,备齐了。
    *
    “呜啊——混蛋!竟敢伤我!”
    “我要折磨死你——呜!”
    不应该把那群奴才赶走的,可恶!
    “还不快把手指给我!狗崽子!”
    “......”
    回应人类的只有半妖呆茫的脸,和反常扩圆的瞳孔:
    口口孤儿基金会——荣誉奖杯,足金镶钻的,非常重,伯爵当时叫了两个下仆才把它抬进卧室。
    而眼前瘦弱的少年,直接用一根手指把它从红木展柜上挑了起来——
    “你、你要干什么!?啊啊啊啊——”
    并向伯爵扔去。
    之后的事情,梅因就彻底记不得了。
    丰沛的恶念啊,来自无数冤魂的憎恨,来自伯爵的绝望,也来自床底下女人的惊恐。
    它们哀啸着,恳求手臂用力,奖杯重重砸落,将三维转成二维,立体变成平面。
    ......
    一次妖力失控。
    “你、你杀了他后,还要灭我的口吗?”
    那女人——真正的‘中等马’,抽噎着不敢爬出床底,任由血液漫过毛毯浸湿她的身体。
    “你杀了我的仇人,死在你手里也好,但是、但是——”
    “能不能告诉我妈妈一声,伊莎死了,让她别再找我了呜呜呜呜——”
    梅因库恩清醒过来时,听见的就是这样的哀求。
    *
    “......”
    梅因库恩潜入房间前就察觉到床底下有人了。
    人类牙齿磕碰声,身体瑟缩声,太响了,逃不开半妖的耳朵。
    “.......”
    梅因库恩心惊胆战地绕开床,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搜寻线索。
    没有一点与人类接触的打算!
    如果这个女人,一直保持沉默,梅因库恩也会当做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离开——多和谐!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有壁炉之家的心理素质。
    “呜呜呜!可不可以给个痛快?刀就好,不要费力砸我呜呜呜——”
    梅因的猫耳朵被哭声震得发昏。
    “妈妈!妈妈!我不想变成馅饼!”
    吓、吓成这样了吗!?
    梅因库恩面上僵硬,手中惊慌地扔掉血迹斑斑的奖杯。
    是、是我的错!该怎么安慰!?
    “......”可是不想和人说话!
    “呜呜呜我自我了结也可以!求你别...”
    梅因库恩听见绳子往人脖子上挂的声音。
    “......!”
    不是!人!
    妹想杀你啊!
    梅因库恩猛地在血肉碎骨间跪下,将冰凉的手爪慌乱地伸入床下,搭在女人颤抖的身体上。
    [快停下!]
    “啊!妈妈!”一声惊恐的大叫。
    [不要怕!]
    人类的颤抖剧烈起来,又渐渐迟疑。
    [因为我比你...更害怕。]
    “好奇怪啊,你。”
    哭腔带着难以掩饰的诧异,在床下响起:
    “杀人的明明是你吧,为什么你抖得比我还要厉害?”
    “......”
    阴暗狭窄的床底,女人犹豫地摸摸少年人的手爪,反复检验上面的血迹。
    锋利的指甲,新鲜的血迹,未干的罪证。
    骇人听闻的恶行,竟出于这样一双颤抖的手?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难道说,你不害怕恶人,也不害怕权贵,却害怕我这样一个软弱无力的受害者吗?”
    *
    努力地将女人留下来的痕迹全部清理干净,梅因库恩想了想,提笔在墙上写字。
    『杀此人者——猞猁也。』
    ......
    为什么是猞猁。
    因为用血在墙上写‘猫也’的话,感觉和现场不太搭。
    梅因库恩在心里感谢迈勒斯老爷子提供的灵感。
    “......你这是给警卫留线索。”
    女人远远地站在一边,警惕地看着年轻的凶手。
    “他们可以用字迹确认你的身份。”
    我知道。
    但换种方式来看,就是他们不会因此抓错人。
    梅因库恩真的搞不清楚,为什么有些人类杀同类就没问题,有些人类却要被那个什么...“审判”?
    好奇怪,和壁炉之家完全不一样。
    梅因库恩拿了一顶宽檐礼帽,剪了两个口放出猫耳朵,又翻出条黑围巾围在脸上,挡住满口尖牙,终于勉强有了些安全感。
    走吧,伊莎,我记得你的名字。
    他压着耳朵,不敢与人类对视,只是轻轻招手示意对方跟上。
    送你回家。
    *
    “你是谁家的孩子...你要吃饼干吗...”
    “妈妈!妈妈!”
    女人一把揪住神情恍惚,衣服破烂的老妇人,直接掀起衣物,露出胳膊上的胎记。
    “是我!我是伊莎!”
    “伊莎......我的伊莎...我找不到她了...”
    胳膊被塞进手里,老人神志不清地看了会。
    “......”那对浑浊发黄的眼珠子渐渐瞪大,破裂的指腹颤抖地摸上了险些被伤痕掩盖的胎记。
    “伊莎!伊莎!”
    声疾如母狼寻子,声哀如鸟雀空巢,累赘她多年的疯病一下子好了。
    “诶!妈妈!”女儿应了一声,又极快地大哭起来,为她母亲的苍苍白发。
    “你怎么老了这么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