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谢容璟听见双木满含恶意的言语,眉头皱了下,正欲开口,便被身侧的谢宝琼抢了先:
    “不知道友口中的冒牌货如何论起?”
    他片刻前面对谢容璟时和善的脸色已全然消失。
    他非常确定华阳郡主棺椁中的尸身并未分娩,他是假的不错,眼前人也必定不可能是真的。
    双木的视线却从他身上移开,一副不欲与他多言的模样,朝谢容璟淡淡开口:
    “谢大人还没回来吗?”
    “已经派人送去消息了。事情尚未明晰前,还请这位公子莫要对舍弟出言不逊。”
    谢容璟冷冷提醒道,原本对双木微妙的期待彻底化作泡影,他本想着若双木身份没有问题,他也能替谢琢感到高兴,但目前双木对待谢宝琼的糟糕态度不由得让他担心起来。
    他不再管双木听见他的话是如何态度,转而换了副语气开口:
    “琼儿,你先坐这吃些点心,如若不想在这待着就先回院子,等爹回来再商议此事。”
    谢容璟给出的两个选择都在关照他,但谢宝琼想也不想便拒绝了派人送他回去的选择,他可不放心谢容璟和对面不知底细的双木待在一起:
    “我和哥哥一起。”
    他走到在谢容璟身旁的位置坐下不久,一道人影便出现在门口。
    谢琢来时,便有人说清了府上发生的事,此刻见到双木那张和谢宝琼如出一辙的脸淡淡扫过便收回视线。
    但话中,他仍作不知:
    “不知阁下拜访有何贵干?”
    “认亲。”言简意赅的两字从双木口中蹦出。
    谢琢刚点了下头,脑海中便突兀地响起一道小孩子气鼓鼓的声音:
    “他是假的!”
    谢琢压下唇角的笑意,眼神与立在谢容璟身边的谢宝琼相接一瞬后收回,转而无悲无喜地问道:
    “认得哪门子亲?有何凭证或信物可以证明?”
    双木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什么变化,气定神闲地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我乃是你与华阳郡主之子……”
    谢琢的嘴角平直,眸色沉沉地等待双木剩下的话。
    “当年母亲死后,我尚存一丝气息,被师傅从母亲体内剖出,教养长大。师傅并未向我隐瞒身世,如今我修行小有所成,下山历练,便想见一见生身父亲是何模样,只是没想到……”
    双木的话到一半,饱含敌意的目光转向谢宝琼:
    “没想到竟听到有人代替我认祖归宗、承欢膝下的消息,这才闹出了些动静,还望父亲勿怪。”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但听的三人到底信了多少便只有各自知晓。
    谢琢可能还要多知道点另外一人心思:
    “他骗人。”
    脑海中唯有他能听见的传音惟妙惟肖,几乎和谢宝琼在他耳畔哼哼唧唧时一个模样。
    谢琢挡下双木敌意的目光,抬手揉了揉炸毛的石头:
    “外面的流言当不得真,小宝与郡主有些关系,被记在我名下,若你的身份没有问题,他也该是你弟弟。
    倒是你方才的言论可有凭证?”
    双木眼中的敌意被敛去,回答道:
    “自有法术可以验证我与父亲的关系。”
    在谢琢提出疑虑前,他率先道:
    “不过我自己使用这等法术有弄虚作假之嫌,听闻父亲与国师大人交好,不如请国师大人验证。”
    听闻双木如此笃定的语气,谢宝琼不由心生疑虑,脑海中划过赤松的提醒,不由得怀疑起蔺折春。
    下一瞬便听见谢琢淡淡的声音响起:
    “蔺国师不在京中。”
    双木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刚要开口,便被谢琢打断:
    “我让人收拾间客房,你暂且住下,等蔺国师回京后再行决断。”
    “一切听从父亲的安排。”
    双木脸上并无不满表露,应下谢琢的决断,跟从谢琢安排的人离开。
    路过谢宝琼时,那双外表一样,内里却截然不同的眼睛不屑地扫过。
    人前脚刚走,谢宝琼就苦着一张脸死死盯着谢琢:
    “爹,他骗人,华阳郡主根本没有分娩,为什么要把他留下?”
    谢容璟虽第一次得知华阳郡主未曾分娩的消息,但只一瞬便相信谢宝琼的话,他不解地望向谢琢:
    “爹是有别的打算吗?”
    谢琢点了下头,搂过变成苦瓜的小孩:
    “爹相信你,但郡主下葬前开棺验尸时未曾发现那个孩子存在。”
    谢琢的声音很平静,那双眼睛亦是,静静地与谢宝琼对视。
    “怎么会?”谢宝琼眼中闪过不可置信,随即反应过来:“肯定是有人趁我下山时偷走了。”
    谢琢顺着他的话继续耐心解释道:
    “所以爹想把背后的小偷抓出来,你也要相信我。”
    “爹不能骗石头。”谢宝琼其实已经相信了谢琢,但嘴上仍然补充了一句。
    谢琢亲昵地蹭了蹭小孩肉乎的脸蛋,自从知道妖与人类年龄心智不能一概而论后,这些举动他便愈发自然:
    “爹可骗不过我们家小骗子。”
    谢容璟在一旁建议道:“琼儿不放心的话,和爹拉钩,哥哥帮你监督爹。”
    谢宝琼懵懵的看着谢琢伸出的小拇指,有样学样地将自己两只手的小拇指都伸出来。
    “只用伸一只就好了。”带着浅笑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谢琢的小拇指勾上他留下的那一只手晃了晃——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谢宝琼收回小指,白莹莹地手指既没有多出什么标志,也没有变短一节,他转动手腕,再三打量,仍旧找不出什么变化。
    心中觉得人类承诺的仪式真够古怪的,这样简单便能够令双方都遵守诺言,但想到有效期只有短短的一百年,似乎又变得正常起来。
    第99章
    剑风卷起落叶,灵气裹挟的叶片直逼谢宝琼面门。
    他反应灵敏地偏头,避开突如其来的袭击。
    擦着他飞过的落叶失去目标,打了个转儿,轻飘飘地落在石子铺就的小径上。
    谢宝琼顺着落叶来时的方向定睛望去。
    只见双木两手拄剑,歪着头一脸可惜地朝他打招呼:
    “弟弟,别来无恙。”
    两个字配上双木古井无波的语气,令谢宝琼浑身感到一阵恶寒,他可不觉得双木真是在与他亲近。
    不说自双木认亲那日后,他们各居一方院子,这六七日间几乎未曾碰面,谈不上什么感情。
    就那几片直冲他而来的落叶都足够表明对方来者不善。
    更何况谢宝琼可没忘记对方尚未明了的身份。
    “你的身份还没有确认,这称呼是不是过早了点?”
    “不过是时间的早晚,左右父亲默认了这个称呼不是吗?弟弟。”
    一张与谢宝琼相似无比的脸猛然贴近,一模一样的眼睛像面空洞的镜子映出他神色的变化。
    长剑化作一枚锋利的叶子抵上他的脖颈,一道压得极低的嗓音贴着耳朵响起:
    “弟弟,分心可不好。”
    谢宝琼的脸上毫无怯色,眼珠扫过贴得极近的双木,无视脖颈上的威胁,动作极快地反手拔刀出袖,冰凉的刀刃目标明确朝双木的脖子而去。
    双木捂住脖子,脚尖一点,飞身朝后退去。
    直到拉开安全的距离,他才放下手,一道洇出的血痕沾染在手心中。
    反观抵上叶片的谢宝琼,脖子间只有一道浅浅的白印子。
    双木挑挑眉梢,眼中闪过兴味:“弟弟真是厉害呢。”
    谢宝琼没空理会双木的废话,不等双木有所动作,握住长刀欺身上前,一刀堵住双木剩下的话。
    ……
    二人打斗的动静很大,不多时便有闻讯的下人请来谢琢。
    等到谢琢赶到时,见到的便是谢宝琼压在双木的身上,一刀插入双木脸旁的地面,切断双木的一缕发丝。
    他轻咳一声,唤道:“小宝。”
    地面上的两人闻声望去,两张一样的脸同时面向谢琢,一人微微诧异,一人神色淡定地趁机推开身上压着的石头,皆无打架被抓包的愧色和心虚。
    谢琢的视线自上而下扫过,谢宝琼身上虽狼狈,但没有明显的伤痕,而下方的双木则要惨烈些,脸上挂了彩,领口还沾着斑斑红褐色的污渍。
    顶着谢琢一言不发的视线,谢宝琼收起刀,几步来到谢琢面前,揪住谢琢的袖子警惕地望向刚起身的双木。
    谢琢的注意被凑近的脑袋吸引,秋日凋落的叶子似乎换了处地方过冬,长在谢宝琼的脑袋上。
    他扫过不远处将自己收拾妥当的双木,又低头瞥了眼身侧的矮苗苗一眼,无奈地抬手给谢宝琼捡干净发丝间的落叶,又拍了拍后者滚在身上的灰,才伸手解救出自己的袖子,装作端水地开口:
    “怎么回事?”
    “他先对我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