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鸩王全然没给太后?眼神,只简单问候了一句,便习惯性?地将目光落在真宿身上,见真宿神色不知为何有些紧张,遂递了个安抚的眼神。
    真宿亦不明所以,但对视之后?,他如同疯鹿乱撞的心跳,确实渐渐平复了下来。
    鸩王眼底的笑?意加深,然后?慢慢瞥向了右首的空位。
    迟迟不见宣布开席,众人不禁东张西望了起来。其后?发?现了那唯一空置的鸩王右首座,纷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究竟是在等待何人,又是何人会?坐上那个位置。
    过了好一会?儿,一道年轻的身影,健步走进了宴席所在的露天御花园,在众人不由自主发?出的连连惊叹声中,行至鸩王右首处,向鸩王恭敬拱手道:“见过父皇。”
    太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抑住浑身的抖颤,抬手怒指来者?,目眦欲裂道:“你的腿……怎会?!?你怎么能行路?!”
    而?不少刚爬上世家?“船”的人,险些失态,话都说不利索了:“竟是大皇子回来了……他、他不是瘸了腿么?!”
    欣赏了片刻众人的反应,鸩王方悠然抬手,指着?自己的右首座,铿锵有力地说道:“太子免礼,落座罢。”
    “太子”二字如惊雷炸响,众人登时脸色各异。
    而?真宿打量着?大皇子那陌生的面孔,见鸩王待其与以往对其他皇子的态度截然不同,显得格外亲厚,脸色骤然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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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不是亲生的啊,所有皇子皇女都跟鸩王没关系嗷,受洁,后面很快会解释。
    第74章 凯旋宴
    虽震惊四座, 但?群臣并未敢在此宴席上妄议朝堂之事,遑论鸩王已宣告开席。众人终究将反对之辞咽回腹中?,纷纷落回座上, 只暗中?觑着宛如天降的大?皇子,交头?接耳声窃然不绝。
    当初大?皇子被认为彻底退出了争夺太子之位,便是因他?腿遭了意外, 被御医诊断为残疾,不符「皇储应身体发肤健全」之要求。且鸩王从未显现过对大?皇子的重视,虽一直未赐其封号封地, 而是留在京中?, 诸臣只以?为那是照顾大?皇子有疾的缘故,而非甚么偏爱。不成想,他?的腿疾竟为假,那么身为嫡长子的大?皇子,众臣根本没有理由阻挡他?入主东宫。
    就凭大?皇子当年的能量与人脉,瞒下容易, 欺上断不可能, 故而这背后,恐怕还是鸩王一手策划的,直到如今,才将这枚暗棋亮出来。当真是细思极恐!
    群臣还有余心在那边感叹,而太后这边的情况便不容乐观了。初愈的中?风症似有复发之兆,芹嬷嬷见太后脸色灰败、肢体再次变得僵硬,急忙向鸩王求助道?:“皇上, 太后娘娘玉体抱恙—”
    鸩王扫了眼太后,打断道?:“抱恙便回宫歇着。”旋即摆手命宫人搀扶太后离席,再无半分关切。
    在座曾明里暗里奉太后懿旨者, 顿觉背脊生寒。
    而此时?的小墩子早已在偏厅尝遍了御膳,静候多时?。御医为他?诊脉完毕,确认无甚异样,便允他?离去?。然而小墩子刚拐出偏厅门?,便注意到了真宿的眉间罕见地凝着郁气,周身气场低沉,不由忧心驻足。
    其余侍从被他?阻了去?路,正?欲催促,却见小墩子忽地往庭院中?的上首方向去?了,步伐之快,待众人欲拦住他?时?,已然迟了。
    鸩王率先注意到了来人,冷冽的目光一扫,小墩子霎时?心下惴惴,头?皮一紧,硬是行至真宿身旁。真宿抬首望过来时?,瞳色竟如赤玉般猩红,惊得小墩子怔立当场。
    然而不消数息,那血一般的猩红色悄然褪去?,双眸变回了与耳珰一样的正?金之色,澄澈透亮。
    小墩子疑心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但?他?直觉自己应当没有误读真宿的心情,因而还是打算开口问真宿是否需要他?来替代,好?去?歇息一下。
    可真宿先行察觉到了小墩子的用意,他?摇了摇头?,眼神微凛,示意他?回去?。
    鸩王虽与大?皇子低声交谈着,余光却始终锁着他?们这厢,见他?们二人眉来眼去?数回,鸩王没再回大?皇子的话,引得周围人误以?为是大?皇子说错了什么,心下猜测这太子之位,怕是仍有一争之力。
    好?在小墩子素来听话,跟鸩王行了个躬身礼,便一步一回头?地退离。
    真宿沉默凝视,直盯得小墩子不敢再回头?,疾步离开。
    鸩王这才脸色稍霁,重拾与大?皇子父慈子孝的戏码。
    众人心下又一阵唏嘘。
    没闹翻啊……
    到底是京城盛宴,再无边疆物资匮乏之窘。鸩王案前珍馐罗列,真宿亦得同样份例,不复边疆那时?那般,由鸩王拨出自己的份例给真宿。
    与此同时?,大?皇子席面的规制,亦与鸩王齐平。
    这回真宿没有挑拣,默然进食,目光一次都不再落到案头?盛着月饼的食盒上。不知是自己失了食欲,还是今夜的佳肴当真有失水准,他?尝不出味,但?仍旧机械地咀嚼吞咽,未露半分异色。
    舞姬足铃清脆如风曳黄叶,黄叶蹁跹零落,于灯前映出叶影,影掠人面,恍若暗泪从面上流落,转瞬无踪。
    都说十五月亮十六圆,但?真宿望着悬在群星中?心的那轮月,只觉那比一丝不苟的弧形食模更为规整,他?从未见过这么圆的月亮。当真是团圆的上好?时?光。
    可那温暖璀璨的金色,却分毫照映不进真宿的金眸之中?。上首的馨和气氛,也分毫无法感染到真宿。
    他?双目空空地望着月,对周遭都不感兴趣,只有后背一阵灼烧之感。
    鸩王见真宿的碗都空了,样样都吃净了,半点不剩,本以?为他?对今夜的膳食很满意,却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半晌才反应过来,今夜真宿根本没怎么说话。虽有问必答,但?多少有些心不在焉。而那略显突兀的食盒,鸩王有过目过今夜的菜品名单,自然知晓那并非是尚膳局安排的,他?亦注意了很多回,却不见真宿有打开它的意图,好?似全然将其忘记了一般。
    鸩王陪寒王久违地喝了两?杯,便放下了玛瑙杯,将真宿召到近前,让真宿替自己擦擦饮了酒发出的额汗。
    只见真宿虽然每一下都抹得很准,但?实际目光飘忽,全然没有落到自己身上,鸩王顾不上寒王和大?皇子都在看?,甚至其余妃嫔大?臣亦都悄悄关注着这边。他?蓦地抓过真宿收回的手,用哄小孩般温柔得出水的声音问道?:“呆得无聊了?还是困了?”
    寒王妃在桌案底下一把?揪住了寒王的衣角,随之二人交换了个微妙的眼神。
    大?皇子则立即移开视线,目不转睛地看起了空地上舞姬们的表演。
    放在往常,真宿会回“无聊”,接着鸩王可能会为他寻来有意思的东西?,亦或陪着他?一起“无聊”,若是回他?“困了”,他?毫不怀疑鸩王会让他一个随侍抛下该服侍的皇上,早早回屋里歇息。
    真宿越是想到鸩王对自己的特殊,心下越沉。
    他?什么都没选,只一昧地摇头?,抽出手,坐回到了自己的案前。
    鸩王没有阻止真宿的离开,他?大?抵清楚,自己眼中?的墨色迭上了一层重重的阴翳,不愿将人吓到。
    凯旋宴最末的环节,是嘉奖。
    宣旨太监奉命宣读鸩王拟好?的圣旨,正?式擢升了兵将若干,五位大?宫女则首次被赋品级,划出了妃嫔预备的范围,而转为彻底的女官,五人皆从正?四品。
    这是前所未有的任命,朝堂之上,还未曾有女官出现过,先前五大?宫女亦是一面做侍女的工作?,一面背地里接暗卫的活儿,除了鸩王离京的时?候帮忙把?握虎符镇着众臣,不曾参与过朝政。
    可想而知,底下多少重臣,当即哗然,提出异议。即便是听信鸩王的忠臣,亦难以?接受。
    然而鸩王眼皮都懒得全掀起,狭长的凤眸一瞥,宣旨太监浑身一震,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宣读。
    “现册封嫡长子安承景为太子,于明日巳时?举行册封仪式。”
    此言如同一重磅的石弹砸入喧闹的城中?,未几,宴席变得一片死寂。
    方才还嚷嚷着大?宫女的任命不合常理,这头?就马上抛出这么直接的结果,一切来得如此之笃定?,如此之迅猛,连反对的余地都没有了。
    宣布完后,鸩王借口这是家宴,不谈论政事。不过天色已晚,为了众臣得以?歇息,明日取消早朝,有事后日再议。一下子将所有人都干懵了。
    直到散席,不少人才回过神来,然而一切皆已晚了。
    真宿顶着鸩王欲言又止的目光,将食盒带回了蝎影殿的耳房里。
    “唉。”
    子嗣……以?前就是面对三皇子、大?公?主,真宿都没有什么感觉,可现下见着大?皇子,却让他?忽然感觉脱力,心重重地猛坠下去?,一直坠一直坠,有种无尽下落的压力与恐慌,好?似永远也触不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