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含雪 第182节

    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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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似卿有耐心跟帝王应对言语, 那是因为对方是帝王。
    不管对方是反复试探,还是雷霆之力迫她屈服,她都在下位。
    那也没什么好觉得委屈的。
    因为全天下的人都如此。
    谁在帝王之下不屈服?
    但在沈藏玉,或者齐无悔面前, 她似乎没这样的耐心, 皱眉了, 神色冷淡毫无掩饰,正要说话.....
    “言大人?!”
    怀渲公主来了,惊喜招呼,身边一堆宫人,她一来,沈藏玉不得不行礼。
    怀渲好像也才察觉到他存在似的,斜瞥一眼, “啊, 你是?”
    她能认不出?
    故意的,语气轻蔑, 眼神都没多给。
    其实不至于, 对方再怎么样也是帝王宠臣,怀渲一向圆滑玲珑, 虽受宠嚣张,名声不好, 可朝臣对她从来没什么太大意见, 就是因为她从来都是敬重文武百官的,也没有徇私枉法的大罪,比起那些一天天欺男霸女的宗室子弟已经好了不知多少,毕竟,听闻她对那些面首也是真大方, 面首们也是真自愿,一个个被养的油光水润的,里面还有不少才子诗人出了绝学佳句,甚至为她争风吃醋,争相展才华.....
    那没什么好说的。
    沈藏玉察觉到了怀渲故意为之的敌意,他知道自己现在于朝堂名声极差,毕竟三姓家奴的名头不是开玩笑的,文武百官都瞧不上他。
    不过怀渲肯定不为此,她素来能装,那就是为了言似卿。
    但那又如何,他得势了。
    来日方长。
    他不卑不亢行礼,“沈少夫人,改日再叙。”
    怀渲表情微微,正要追着杀。
    言似卿:“他们都说齐将军是三姓家奴。”
    沈藏玉顿足,盯着她,“你也这么认为?”
    他紧握拳头。
    言似卿看到了他情绪的不可控,知道这人但凡有外界传闻的那般隐忍,也就不敢在刚刚还敢那样了。
    本来可以错过,什么事都没有。
    他非要刺挠。
    “不。”
    “不都是一姓吗?”
    “他们误会你了。”
    她依旧宽容,这是这次的宽容带着厌恶跟不耐烦。
    甚至有明确的攻击性。
    怀渲瞬间看到这位骤然得势的宠臣脸上血色尽蜕。
    言似卿,这人很有趣,她从来不在言语上侮辱他人。
    除非,真的厌恶非常。
    显然,这位宠臣也知道这点.....
    沈藏玉嘴巴微微动,似乎还想说什么,言似卿走过去了。
    不是他走过来,而是她走过去。
    从他身边走过。
    “是劝我,还是要保护我?”
    “不然能说什么废话呢?”
    “但说了,又做不到。”
    “算什么男人。”
    她游走在权力之中,与权贵周旋,而这些权贵因为这个世道,又大多数是男人。
    她对他们并无敬畏之心。
    尤其是这位最早让她轻蔑的男人。
    她不是一直都有风度的。
    尤其是对方先没了风度。
    言似卿心情不好,所以羞辱了他,但看向怀渲,又是温和一笑。
    “公主来赏花?”
    “没,来找你的,但也算是赏花吧...也不止是花。”
    言似卿笑,没有硬接公主殿下眼睛发亮的亲善,但跟着一起走出去了。
    沈藏玉站在原地,脸色阴沉。
    他可以在所有人面前张牙舞爪,狐假虎威,对方再辱骂他,他也不在乎。
    但他还是确定了——他在她面前就是永远抬不起头的。
    又想起了年少时夫妻对拜的样子。
    其实都看不到对方的样子吧。
    后来,他掀起她的红盖头,内心本无真心的喜欢,只有权衡利弊的冷静,却也在看到她温和含笑又带着一点不自在的面容时,心里有过彷徨不安。
    但那已是他这一生最有良心的时候了。
    现在,没有回头路时,就该完全泯灭才是。
    他回头,盯着她的后背,眼底越来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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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渲还是提醒了言似卿。
    “小人得志,也是很害人的。”
    “不过我知道言大人你一定有办法对付这种小人。”
    言似卿其实知道沈藏玉敢这么刺挠自己,只是因为看出她目前无权。
    对他造成不了威胁,而他另有底气,所以,他可以一时冲动接近她。
    不必顾念后果。
    “殿下前面的话是对的,后面不对。”
    “我无权,没什么办法。”
    怀渲笑,“权力是最虚无的,来自哪里,又随时可被夺走。”
    “若是依赖权力而生,随时因它而灭,除非自身具备争夺权力的智慧,那才是长久之计。”
    “看到那个了吗?”
    言似卿顺着她的目光指,那是花园的入口,也是出口,来时她见过。
    “这里,是叫青凰园?”
    “是,前朝帝后取名的园林。”
    这是忌讳,但对于皇家儿女来说,不算太忌讳,毕竟碑石摆在那,说明帝王无忌。
    怀渲提及它的字,言似卿又非文盲,自然早认出了,沉吟片刻,慢吞吞说:“我记得温泉别庄那边也有个《青凰院》,也是公主您住着的地方。”
    那天,她在牌匾下面站了站。
    “是啊,那边其实也是当年谢后定下的,他们去过那边泡温泉,不过父王对此并不避讳,甚至不让别人动那碑石。”
    言似卿:“陛下宽容。”
    怀渲表情古怪,后低沉说:“也可能是因为那废帝殉亡于此吧。”
    言似卿顿眸,就像看着那古老的碑石。
    仿佛看到了曾经的帝王在江山灭亡之际,穿着龙袍,一步步淋雨走到这里,抚摸着自己曾与皇后共赏天下美景的碑石,最后自戕于此。
    鲜血灌溉了这片娇美的权力土壤,让它每年都盛开绽放。
    “昏而亡,百姓兴,也是好事。”
    言似卿轻声说。
    怀渲有点走神,但有些话,她没法说。
    比如,帝王是这世上最善变的人。
    天子无家。
    “我送言大人出去吧。”
    “夜深了。”
    言似卿瞥过对方弄了一半的妆容,这么精致享乐的人,匆匆而来。
    她来,是为了确保言似卿能离开皇宫。
    她怀渲从不欠人情。
    言似卿眼神温和了许多,目光又看了看那碑石。
    “那,就劳烦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