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含雪 第118节

    谢谢,不是,我姐姐不是....
    言似卿没让她太辛苦,只温柔道:“我知道。”
    “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既有线索能证明你姐姐绝对没必要自杀,因此敢去大理寺击鼓鸣冤,又为何数次都没有直接跟我们坦白实情。”
    这也是李鱼几人心里狐疑的,甚至怀疑陈絮糊弄他们。
    不过李鱼看言似卿不问,她也就不问了。
    “当时我想,应该是你本以为是审讯时可以隐蔽交谈,比如跟这位李司直告知内情,可你没想到大理寺直接出案刘家村,现场人多口杂,你就不敢说了。”
    “因为有辱你姐姐清誉,人已死,你要的是真相,雪她冤屈,报仇雪恨,而不是给你姐姐雪上加霜——你知道人言可畏。”
    只有爱亡故者,真在乎她的,哪怕名节是虚无的东西,也要细细斟酌,举步维艰。
    就好像言似卿自己,为了徐君容跟昭昭,她也得常年谋划,步步谨慎。
    陈絮在忍,但还是流泪,只是没有出声,连连点头,嘴巴都抿得直直的。
    蒋晦此刻明白了,看向那条厚裤子。
    是....染病了?
    原来如此,难怪他总觉得不对。
    但他毕竟是男儿身,不好意思往那方面想,只觉得陈月此人古怪。
    现在才知道陈月需要穿这么厚的裤子遮掩,是身体有疾,怕被人发现,怕被世人侮辱。
    那刚刚刘广志要辱骂的话一定非常难听,涉及女子清白。
    甚至指责陈月红杏出墙染了脏病芸芸,要么就是说她染病后绝望痛苦,所以才自杀。
    这些都是他的辩驳之词。
    但言似卿不想听,也不愿意让别人听,然后在谈及案情时候,不论死者亡故真相,于此也会肆意侮辱。
    这就是人心。
    所以她夺走了他的辩驳权力。
    他不需要说,她知道如何让他不必再说。
    “这世上病症千千万万种,人人都有,大病小病的,稀松平常而已。有些病,是携带而不发,触及才加剧,有些病,是有些人自己染着,传给别人。”
    “真正爱去逛青楼,也在那边赌博玩乐的人是你,染了病的人也是你。”
    “你该不会以为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是天生长得丑吧?”
    言似卿给了李鱼一个眼神,李鱼打了机灵,立即让其他同僚注意防护,也连忙吃了大理寺配置的药丸保体,别染了东西过来,再看那刘广志,那眼神就更不对了。
    他有病?!
    刘广志听到了,他愤怒,但口不能言,呜呜呜大吼。
    无人在意他。
    李鱼忽然想到了什么,“啊,言姑娘,您是在看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他有病,不对劲,可能导致陈鱼之死,所以才参与此案的吗?”
    言似卿:“差不多。”
    言似卿不是医师,但她的水平比太医院的都高,早在第一眼瞧见刘广志。
    望闻问切。
    她望了对方气色,也闻到了藏在邋遢汗味之下的气味。
    “他不爱干净,衣服长期不换,指甲盖藏有赌博污垢,肩头处却有脂粉沾染,想是女子倚靠其上,搭着肩头才沾染上的。”
    “赌博时,身边女子亲密倚靠助兴,助人忘乎所以,钱财尽失,这一般是青楼赌坊的手段。”
    综合这些,她既知道这人很可能不仅是个赌徒,还是流连忘返青楼、不修干净染有脏病的废人。
    但看其他刘家子与之接近的样子,似乎不知,不然人人忌讳,怎么可能亲近。
    固然这种脏病,也是男女情事时最容易染上。
    但...也难说。
    男子之间若有口液等亲密,一起吃食,亦有可能。
    言似卿当时就隐约觉得此案不妥,又担心这人肆无忌惮传染给了别人,扩大病患数目,也是极不好的,这才决议参与此案。
    中间也有别的观察。
    后来数次,她发现此人脾气爆裂,动不动躁动,每次情绪昂扬,朝大理寺门人都敢随意发脾气,嘴上不干净。
    他身边其他刘家人偶尔还忌惮,拉扯他几下,他都甩开了,一味发泄,又忍不住抬手挠身上。
    动手动脚的。
    这是身上刺痒难耐的缘故。
    他肯定是有病的,就是不知道多严重,但还没蔓延到表面皮肤,说明还好,但假以时日也会祸害他人。
    尤其是女眷。
    “她与你夫妻,难免被你染上,而且女子身体与男子身体不同,男子不检点,女子反而遭殃,你连累了她,她却无法对外宣扬,甚至因为对此事无知无解以为是自己的问题,也许有时候也会有自杀倾向.....”
    陈絮刚想解释,言似卿却补充,“但她后来又改主意了,对吗?”
    陈絮点点头,又比了手势。
    这次李鱼看懂了,“啊,她找到医师医治了,而且有成效?”
    陈絮点点头,露出苦涩的笑容。
    ——姐姐她与我说过,我陪着她去的,已经好了很多,都可以干活了,我们约定好,她来我店里帮忙。以前,她是怕刘广志缠上我的店,贪我的钱,但这一次,她想和离,把钱都给他,她也要和离.....
    凡俗女子,下了这么大的决心,又有可靠的妹妹可以陪伴,可以依赖,确实没必要自杀。
    言似卿:“你的店,应被收购了,很快能获得一大笔钱,扩大经营,也有背景可以依赖,以后就是老板,不会随便被人欺负,能给她撑腰,哪怕将来她和离,你们俩姐妹靠着经营自家手艺技术的连锁酒家亦可和美过日子。”
    陈絮震惊,她没想过言似卿连这事都知道。
    她是神仙吗?
    “所以,陈月固然因为身上还留有一些病症而不得不穿着厚裤子,却好了许多,能下地处置农活,甚至,她也把裤子上的破洞缝补好了。”
    裤子上确实有补丁,但补得很细密,用的布颜色也相近,没有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她得是多好的一位姑娘?
    这世上这般好的好姑娘也太多太多了。
    好多人都不容易。
    可她们却再没有把日子过好的机会了。
    “这是想好好过日子,图将来,图美好前程才会做的事。”
    “但,这完全违背了刘广志的利益。”
    言似卿看向刘广志,“现在这个时节,正是好好养鱼好上市赚钱的时候,能搅动鱼塘淤泥,说明不必顾着下面的鱼。”
    “要么已经全部卖光。要么,鱼塘已经快荒废了。”
    “前者不可能,因为村里开的鱼塘不少,其他人的鱼塘都还有活鱼蹦跳,来时,我远远看了下,水面跳鱼光,瞧着还很鲜活,说明村里其他人家也还没卖完这些鱼,没道理你这种脾性的人还能做好生意,那大抵就是忙于去青楼赌博喝花酒,把鱼塘荒废了,那你自然没钱,甚至需要很多钱。”
    “她要和离,这直接触怒了你,你这才设计杀了她。”
    刘广志呆滞了,还在呜咽,却疲弱了很多。
    他不知如何反驳了?
    脸色难看得仿佛病情加剧了。
    这种货色!
    呸!
    反正李鱼他们不管他的证词了,先一步戴上手套,男司直穿戴好衣物,面罩也戴上了,小心掀开这人的衣物下摆。
    蒋晦刚刚一直在看着,没有耽误言似卿推理解说,以前也这样。
    小云留意到自家殿下看夫人推理时,那双眼里直直的,满是光辉。
    钦佩,爱戴,甚至算得上崇拜。
    他不是走下高贵的王座去民间寻情爱。
    而是在追逐太阳与月亮。
    她对陈絮这些人而言是太阳,对他,日月兼备。
    饶是如此,蒋晦也时刻惦记着安全,对刘广志万分嫌弃,也怕他那脏病染过来,于是在前面挡了一侧,既不耽误言似卿观察案子进展与相关之人,也能在危险时拦一下。
    门人看了刘广志身体,又招呼仵作也看。
    仵作表情有点复杂。
    “确实是那种病,还不算严重,但对妻子极其他与之亲密的女子确实易染,看他这幅样子,也是不检点的,若不问医吃药克制行为,再过些时日,这病就厉害了,可能一起吃食的人都容易染上,进而扩大病源。”
    “得捆起来先,用布罩住口鼻,免得害了别人。”
    “带回去细查此案?再定论?”
    仵作问李鱼。
    李鱼对刘广志的厌恶已经达到极致,也觉得这人若不是真凶,谁是?
    但她还是看向言似卿。
    言似卿:“还是要谨慎一些,此前没有立案,不好随便查人房舍,现在有了这么多嫌疑,已经可以立案了,那自可以登堂入室。”
    她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可以凭着对刘广志的厌恶,在前面那些事上折磨他,让他痛苦,以回敬之前对她的冒犯。
    但在大事骨干上,她依旧能留有原则。
    案子,就得往铁了办。
    他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一切看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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