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哇。”迟灼说?风凉话,“靳大?检查官喜欢这个?”
    靳雪至还在和他赌气?。
    不说?话,抿着苍白的嘴唇,攥着那个粘了些绒毛的橡胶玩具。
    这么个小破玩意,迟灼又懒得抢,今晚很烦,他懒得动,什么都不想抢:“行了……把你?那件宝贝衣服脱下来,我让他们去洗。”
    抱着靳雪至下浴池的时候,他就试过一次了,靳雪至反抗得过分激烈,甚至还想咬他的手腕。
    迟灼实在受不了来来回回都要碰这件看不出本?色的破毛衣。
    “脱。”迟灼说?,“不然不抱你?了。”
    ……他活像是说?了什么过分得要命的话。
    靳雪至抬起头,睁大?了湿漉漉的灰眼?睛,露出某种近乎天真?的震惊,一动不动盯着他。
    迟灼:“……”
    ……假如。
    假如,今后的某一天,靳检察官又用那种让人恨不得掐死他的漠然傲慢,告诉他这一切都是装的……他就。
    他就把两百件毛衣套靳雪至脑袋上。
    迟灼恶狠狠地计划,靳雪至完蛋了,他要定?制几万件一模一样、一丁点?也不差的破毛衣,每天逼着靳雪至穿,让这个骗子以后的几十年都淹没在羊毛的海洋里,这辈子都爬不出去。
    血管在太阳穴下突突地跳,迟灼用力按着额头,他其实已经开始后悔捡了这么个麻烦,靳雪至的表情活像要被他欺负哭了——
    他甚至什么都没干。
    “……抱。”
    靳雪至小声说?。
    原来脏猫也会说?除了“阿灼”以外别?的话。
    迟灼抱着自己?的胳膊,不为所动,冷眼?旁观:“要么把衣服脱了,要么不抱。”
    靳雪至慢慢低下头。
    苍白的手指抠进那件松垮的、完全变形的毛衣,这样僵持了一会儿,靳雪至伸出手,犹豫着,把那个鸭子玩具递给他。
    靳雪至拿这个和他换,小声说?:“抱。”
    迟灼不稀罕:“我不要。”
    靳雪至的胸口忽然轻轻收缩了下——迟灼无声蹙了蹙眉,是毛衣太烂了所以不明显吗?他怎么觉得,靳雪至呼吸的时候胸口像是不用起伏。
    ……迟灼最后输给靳雪至。
    这没什么稀奇的,迟灼总输给靳雪至。
    从过去那些无聊的、“哪支球队会赢”、“哪只股票会涨”的打赌,到法院一张张雪片似的传票。
    迟灼几乎没怎么赢。
    迟灼回到水里,给靳雪至的头发上、破毛衣上涂泡沫,手法很糙,像莫名其妙发善心的蠢货决定?半夜徒手洗一只猫。
    靳雪至被他揉搓得脑袋晃来晃去。
    他故意用更大?的力气?,靳雪至就更坐不稳,这很解气?,迟灼没出息地发现,这比在金融赌桌上剐走几个亿更解气?。
    他故意把靳检察官的发型彻底搞得稀巴烂。
    这种幼稚的报复招致小心眼?脏猫的反抗,靳雪至咬他,还是那种叼住脖颈的皮肉就不动了的咬法,他嘶了一声,右手去捉靳雪至的痒。
    这动作?连迟灼自己?都有些意外。
    像是手自己?记得,不用他使唤,那些他被家族赶出来、蹭靳雪至那个破二手车露宿街头的日子。
    ……靳雪至这人活像口欲期还没过。
    做策划案的时候要嚼口香糖,签字笔没一支完整,心烦的时候就会咬烟的过滤嘴——高兴了也要咬。
    有时候两个人躺得好好的,不说?话看星星,靳雪至靠在他胸口,被他捋着后颈脊背摸舒服了,毫无预兆偏头一口就咬住他的喉结。
    迟灼甚至专门搜索过原因?。
    ai助手说?这是某种“情感防沉迷机制”,是因?为对方不想沉溺于你?的温情,所以故意咬你?,惹你?生气?,这样就能恢复清醒,找回理智边界,不至于让一切失控。
    迟灼一度很为这个答案担心,直到ai助手把回答洋洋洒洒写?完,弹出三?个贴心的宠物医院广告:
    「那么,您家的猫绝育了吗?」
    “……”
    迟灼后来决定?放弃没救的ai,换成捉靳雪至的痒痒,来纠正这个咬人的毛病,效果还可以,他们因?此多了很多笑得喘不上气?的夜晚。
    靳雪至靠在他的胸口笑。
    靳雪至又发了烧,不肯乖乖吃药,被他按着胳膊,病猫一样胡乱蹬腿踹他,咳嗽着笑。
    靳雪至被他拿被子裹在胸口,挣扎半天逃不掉,精疲力竭头发乱糟糟,低着头笑……他收紧手臂,看见亮晶晶的、像被雨淋透了的眼?睛。
    靳雪至啊。
    迟灼想,他想不通。
    他的手贴在靳雪至如今瘦到只剩骨头的腰侧,掌心是冰凉的、这种水温也暖不过来的悸颤……他想不通,那些日子不好吗。
    他甚至想过就这么没出息地过一生算了,他不再做什么迟少,也不再要迟家一分钱,他和靳雪至从头创业,白手起家,开个律师事务所。
    靳雪至不是说?要做民权律师的吗?
    他给靳雪至当搭档、当助手,他们肯定?能做出规模,在那之前短暂地忍耐几年,先租个不漏雨的房子……他披着棉被鬼鬼祟祟钻进书房,把沉迷工作?的靳律师抓进被子监狱,靳雪至被他裹着一边踹他一边笑,被他拽掉袜子,把冰凉的脚趾贴在他小腿上。
    不好吗?
    迟灼想,他那天明明讲了个很好的故事啊。
    靳雪至那天为什么哭。
    “……坏猫。”
    迟灼把他抱到怀里,低声说?:“老实点?,不能随便?咬我,我已经不养你?了。”
    靳雪至仰着头,或许因?为忽然就被抱了,也或许是因?为他竟敢这么轻易把“不养了”三?个字说?出口,又露出那种天真?的震惊。
    迟灼这次懒得生气?了,戳戳他的脑袋,随便?拿了条浴巾盖在滴水的头发上,胡乱揉搓一通,又勉强把靳雪至身上的破毛衣攥干了水。
    给洗好的猫粗鲁地擦了毛,确认了靳雪至确实不给脱衣服,就把人抱去吹热风。
    酒店里有这种莫名其妙的贴心设施。
    跟那种给宠物洗完塞进去的烘干箱也没什么区别?,只是更大?,风声也更响,热风机发出低沉的嗡鸣。
    靳雪至扒着他的肩膀不肯进,又像是太妃糖一样黏在他身上,怎么扒也扒不下来,湿透的发梢全蹭在迟灼颈窝,又痒又扎又冰凉。
    迟灼“啧”了一声,只好一起进去,关上门陪着他。
    烘干室里的暖风其实很舒服。
    这次靳雪至终于安分下来,不折腾了,被他一下一下捋着后背顺毛,歪着脑袋靠在他胸前。
    那双灰眼?睛,似乎也稍微恢复了一点?活气?,不那么茫然涣散了,在扑面的热风里悄悄偷瞄他。
    迟灼第三?次低头,又看见这人在偷偷摸摸瞄到一半——视线相撞靳雪至立刻收回眼?睛,垂下睫毛,但又不吭声地用腿绞着他……像只折腾一大?圈终于认出领地的蠢猫。
    迟灼捏了捏他的后脖颈。
    “坏猫。”他说?。
    靳雪至好像也妥协了这个称呼,慢慢眨着眼?睛,仰起头看他。
    “我说?一句,你?‘嗯’一声。”迟灼说?,“配合好了就有热汤喝,懂吗?”
    迟灼拿出手机,调出相机调成录像模式,按下录制键当证据。
    他们在一个小小的取景框里。
    头挨着头,脸挨着脸,他抱着靳雪至,他们看起来那么好,好像他们过去的一切都被抚平了。
    靳雪至的手指轻轻攥着他的头发。
    迟灼说?:“你?有苦衷的。”
    ……
    是试探。
    迟灼可以承认,靳律师是这么教他的。
    迟灼亲眼?看见靳雪至坐在探视区,把一个警惕狡诈的骗保犯弄得抱着他大?哭,主动交代了十几桩连警方也没掌握的案底。
    那时候靳雪至也只是恰到好处,轻轻拍着那个犯人的背,温声细语,冷灰眼?睛毫无温度。
    但这一招对靳律师本?人似乎没用,不论靳雪至是不是迷糊——靳雪至贴着他,呼吸轻轻扫过他的锁骨,被光线吸引,伸手想去够那个手机。
    迟灼把手机举得更远,不给他乱扒拉:“你?有苦衷的,是不是?”
    迟灼其实给他想了很多个理由:“你?被人威胁了?有人逼你?,强迫你?,你?没法和我解释,只能这样,身不由己?……”
    他试着用指节抬起靳雪至的下巴,力道很轻,可惜啰嗦的人类吸引力不如发光的手机,靳雪至咬他。
    迟灼深呼吸。
    不生气?。
    靳雪至咬着他的手指,不重?,没用力气?,更像是含着,虎牙的小尖轻轻磨蹭他的指节。
    “是不是?”迟灼给他咬,反正他早就知道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贱的人,又不差这一下,“你?这毛衣哪来的?怎么和我妈送你?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