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他想说学学我?哥吧,那么难受了也撑着,还去救别人?,八年,就那样一天?天?熬过?来了。
    说不下去。
    掌心留了几个泛白指痕,他赶时间,含糊着提醒了句“别选那个”,就匆匆去办公室找医生。
    他有段时间离家出走,去遗体处理机构做义工。
    不知道哥是怎么找到他的。
    哥那么不常出门的人?,连超市都不去,那么不习惯和?人?说话、不习惯问路和?打听?的人?。
    可那天?,牧川就站在酸池外?的走廊里,发梢沾了雨,手里拿着铅笔详细标记的纸质地图。
    用强酸销毁尸体,一般是对最无?可救药不知悔改的恶劣罪人?。铅槽里的酸液冒着气泡,裹尸袋沉入的瞬间就溶解,那棵杨树,他的喉咙悸栗,模糊轮廓以无?法想象的速度溶解塌陷。
    没有腐烂,没有残骸。
    白骨变成蜂窝状的碎渣,然?后化成一抹雾,一缕烟,湮灭进排风扇透进的惨白光束。
    哥的手牢牢遮住他的眼睛。
    “弟弟。”哥第一次那么严肃,好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看这个,也不要想……你不该被这样对待。”
    “你没有罪。”
    “你跑出去,用力跑。”
    哥说:“跑到你觉得能飞起来。”
    ……
    周骁野忍不住跑起来,哥其实?不准他再去那种地方做义工,他表面上乖了……这是他为数不多没告诉他哥的事。
    谢抵霄收回视线,慢慢折起那张正式检测报告。
    牧川没有永久标记人?的能力,他实?际上连e级alpha也算不上,初次分化的时候他在冲刺高考,每天?只睡四个小时,为了省下钱买真题集,没打过?促进腺体发育的营养针,只吃一碗粥和?两个馒头。
    谢抵霄站在走廊,没有立刻进去,是在想先拿着这张纸去找谁。
    十?九岁的alpha大步冲上楼,锈金色瞳孔停在病房门口,注视苍白得仿佛快要融化的寂静人?影。
    给孤儿院的信写好了,收在柜子里,是牧川口述,谢抵霄代笔。那枚勋章被摩挲整夜,干净泛亮,牧川抱着它,夜间发病吐血,昏沉里试图将它吞进肚子。
    再醒来后,牧川不怎么翻相册、不怎么再被手影吸引,还是会笑?,但不再说话了。
    那份安乐机构的预约书,和?遗体处理机构的同意书一起,被锃亮的、很威风的勋章压住。
    牧川已经安排好一切。
    ……
    谢抵霄敲了敲门。
    牧川听?见?响动,慢慢回过?神?,认出他,朝他主动弯起眼睛。
    第19章 笑一下,笑一下
    谢抵霄尝试模仿这个动作。
    笑。
    不成功, 很失败。
    或许是因为疤痕或者面具添乱横加阻挠,如?果牧川能活到九十九岁或者三百二?十七岁,他本该去做个整容手术。
    也或许是因为那份三个机构确认无误的检测报告, 因为他在想?把一些人塞进发动机是否太过?仁慈……因为牧川。
    牧川朝他轻轻抬手,腕骨在阳光里仿佛透明。
    谢抵霄走?过?去, 揽住折断翼翅似的纸薄脊背,掌心能摸到呼吸的轻轻震颤。
    这些骨头。
    骨头记着这八年,每一份残忍磋磨, 颤抖着激烈控诉, 进了虫, 进了毒蛇,蛀空了,每个疏孔都浸透毒液, 无孔不入,腐蚀灼烧得只剩薄薄一层随时会碎的壳。
    牧川靠在他臂间,慢慢仰起头, 柔软的碎发随着动作滑落, 露出包扎脖颈的雪白绷带。
    眼睛里是幻象似的柔和浅光,像是不知道愤怒, 不知道痛苦, 不知道疼。
    冰凉的、柔软苍白的手,指尖染着药水的苦涩,摸索着,在明亮阳光里一点点帮他调整暗银色的覆面金属。
    谢抵霄拢着他的后脑,低声问:“日常维修吗?”
    牧川弯一弯眼睛。
    谢抵霄屈膝跪在床沿,手臂环过?病号服下凸出的蝴蝶骨,将身形压落, 微微低头,让牧川不用太费力就能摆弄。
    “这里有点卡顿,总有杂音。”他低声说,主动偏了偏头,“你?摸摸看。”
    牧川专心查看,整个人几乎伏在他的肩头,瘦削肋骨随着呼吸微弱翕合,调整了那两个轻微错位的零件,指尖轻轻碰到金属与皮肉的嵌合接缝,凉得像融化的冰。
    谢抵霄知道他要问什么:“没有排异,没什么感觉。”
    牧川露出稍微松了口气的神情,呼出的气息拂过?他耳畔,泛开一点雨水的湿漉。
    谢抵霄把肩膀沉得更低,静止不动,那些精密的可动零件对此?刻虚弱的手指而言太过?细小,不该给维修师添麻烦,谢抵霄暂时关闭自己?的呼吸阀。
    阳光落下斑驳的光影。
    维修师在这方面似乎都有些强迫症,牧川脸色白得透明,却依旧固执地专注调节那些精密零件,额间渗出细细密密的薄汗。
    谢抵霄想?。
    牧川在玄鸟号上,修那个老旧发动机,大概也是这样,冷静,仔细,近乎虔诚的孩子气的全?神贯注的认真。
    现在,保持清醒已经是奢望。
    这样的动作对他而言已经太辛苦,牧川的身体变软,频繁眨眼,那些曾经灵活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地吃力发抖,失焦的浅色瞳孔像一片被肆意蹂躏涂抹的薄薄糖纸。
    “修好了。”谢抵霄托住他摇摇欲坠的手臂,“谢谢,我说怎么一笑就有小孩哭,原来是面具卡住了。”
    这是他问了很多人,反复修改,据说很好笑的笑话。
    小枕头很给面子地露出苍白干涸的酒窝。
    牧川的呼吸忽然急促,止不住的细弱咳嗽声从胸腔深处长出来,像毒草蔓出口腔。
    谢抵霄托住滑落的躯壳,牧川仰在他肩头,额间渗出细细密密的薄汗,像绵密的、止不住的一场落了经年累月的细雨,不停汇聚成溪,无声流淌漫过?睫毛,沿着苍白皮肤淌落,在他的袖口洇出湿痕。
    ……像一捧随时会从指缝里溜走?的雪。
    谢抵霄快速调整镇痛泵,机械义?肢的金属手掌变柔软,压在微弱悸颤的胸口,肋骨也像是变软了,要轻,要小心,不能太用力。
    谢抵霄察觉到一点细微动静,在床底,像撞击笼子的幼兽。牧川的咳嗽停不住,神情微微有变化,艰难握住他的袖子,张了张口,咳嗽声里混着黏稠的血沫。
    谢抵霄帮他把这些猩红藏进机械义?肢掌心。
    床下有人。
    生人。
    牧川知情,开窗的按钮按下,消毒机器人和什么人打了一架,机械臂半死不活垂着,身份扫描被手动暂停了。
    有风吹进来,地上有几个颜色很淡的沾着泥土的鞋印。
    不是成年人。
    “不着急,慢慢的,先呼吸。”谢抵霄的声音低沉柔和,斟酌力道按压牧川的胸口,帮他把血咳出来,“没关系,你?什么都能做,只要呼吸……”
    ……话没说完,床下有人影猛地窜出。
    他的动作被当成暴行?,冲出来的乡下小孩子像只被激怒的幼兽,拼命试图拽开他的手,上嘴去咬,撕扯,毫无章法地抬腿乱踹。
    弓着背,拼命试图隔开他们两个,张开胳膊死死护住牧川,弓着背,喉咙里发出威胁般的呜呜低吼,凌乱发梢下是发红的眼睛。
    像条小狼。
    谢抵霄没有动作,任由机械义?肢被啃得咯吱作响,他低下头,打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小保护者。
    周骁野那个“周临山儿子”的身份没那么好用。
    周家人困在自行?臆想?出的仇恨里,警局的保释单子被递上去又驳回,一度甚至想?要重判,最后是谢抵霄打电话让人签的字。
    十四岁,孤儿,c级alpha。
    名?字叫弥笼。
    的确长得很高,虽然顶着一张一看就稚气未脱的脸,个头却不矮,有不小的力气,身上也有明显肌肉线条。
    “不急,放松,呼吸。”谢抵霄给牧川看,“他咬的是压电棘轮止逆齿。”
    系统:「……」
    那是……每个字听起来都很扎嘴。
    还?带电。
    弥笼第一次咬这种东西,尖锐的虎牙卡在了斜角齿缝里拔不下来。
    谢抵霄帮牧川咳出血沫,又从机械义?肢上往下摘小孩,抬腿勾住险些被弄倒的输液架,还?要暂时遮挡住乱成一团的影子,拦下要进来查看异常的护士和医生。
    很忙。
    「咬不坏吧?」
    马上要走?了,他们的各项功耗已经调到了最低的节约模式。系统本来好好飘着,趁着难得出太阳在晒自己?的数据条,被撞得叽里咕噜乱转:「这这个挺挺挺贵贵的……」
    卖了整个福利院都赔不起。
    沈不弃给它?弹了个「贼结实」的花边气泡。
    系统愣了下,调整视角,才发现沈不弃没在炒奶油瓜子、五香瓜子、十三香小龙虾味瓜子或者做小学生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