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话音方落,便有吏员展开手中的竹简名册,高声唱名:王伯安!
    被点到名字的汉子一怔,随即在同伴的推搡下,有些局促地走出队列。
    他走到案前,一名吏员核对了样貌,点了点头。
    另一名吏员便从钱堆中数出两百枚穿好的铜钱,沉甸甸的一小串,交到他颤抖的手中。
    旁边,又有人递过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约莫一升的粟米。
    王伯安捧着钱粮,嘴唇嗫嚅着,似想说什么,却终究未语,只深深一揖,退到一旁。
    李石!
    赵礼!
    汉子们一个个上前,他们拿到钱粮,一个个五大三粗,却激动落泪。
    待所有钱粮分发完毕,场中一时安静下来
    毛玠再次开口:尔等如今皆为自由之身,可自行归乡,亦可选择留在我梁国。若愿留下,官府将为尔等登记造册,分发田亩农具,或安排营生。梁国不问过往,只看将来。
    故乡,早已在战火中面目全非,亲人或许也已离散。
    而这三年,虽为劳役,却也温饱不愁,如今更有安身立命之机。
    俺俺不走了!一个黝黑的壮汉率先喊道,声音带着哽咽,俺家早没人了,回去也是饿死。俺愿留在梁国,种田,当牛做马都行!
    俺也留下!
    还有俺!
    呼应之声此起彼伏。绝大多数人,在经历了颠沛流离与生死考验之后,选择了在这片给予他们新生希望的土地上,安家立业。
    毛玠见状,微微颔首,示意吏员开始办理愿留者的登记事宜。愿意留下的人们,自觉地排起长队,挨个走到另一侧的案桌前,报上姓名、大致的年岁。
    吏员则取过新的空白竹简,用毛笔蘸饱了墨,一笔一划地将这些名字记录下来,纳入梁国的户籍之中。
    睢阳城池的拓建工程,三年来从未停歇。
    城牆每日里都在向外扩展,直至牆脚已逼近原先护城河的边缘。
    城牆之内,亦非旧时模样。
    谢乔将原先杂乱的民居重新布置,拆除掉年份太久、或者废弃掉的房屋,再将材料收集起来,利用系统的建造功能,给百姓换新居。
    至于屋舍的形制,谢乔通过看广告的方式,获得了新的[屋舍]皮肤。其中一种便是更为紧凑的联排屋舍,各家各户之间以牆相隔,不再配备独立的院落,如此可在有限的土地上容纳更多的人口。
    一个优秀的市区规划,是一座城市持续发展的保障和基础,城内的每一片土地都要充分利用起来。
    东市,经过谢乔的悉心经营,已是井然有序。
    各类摊位按货物种类划分区域,贩卖谷物的在一处,贩卖布匹的在另一处,售卖瓜果菜蔬的则集中在市集入口附近,方便采买。
    谢乔常于市集中巡视,见各色水果如新摘的桃、李、杏等,码放整齐,色泽鲜亮,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一派繁荣景象。
    在第三产业蓬勃发展的同时,谢乔同样着力于农事与手工业。
    她下令组织人手,包括先前的黄巾俘虏,在城郭左近开垦荒地。吏员先勘定荒地区域,召集民夫,执斧持锄,芟除荆棘,搬开石块。随后,牛挽犁,奋力将坚硬的荒地深耕细作,翻出新土。田曹再按丁口将开垦出的田亩分发给愿意耕种的百姓,并提供部分籽种、农具,许以数年内减免田赋。
    至于手工业,则鼓励匠人制作更为精良的农具、陶器、织品等日常用物,以供民需,更销往四方。
    三年来,一座草堂,吸引了天下士人的目光。烽火连天,中原板荡,有志之士听闻梁国安定,且圣人降世,或为躲避迫近的狼烟,或为寻一隅清静治学,或为将胸中所学付诸实践,不远千里,跋山涉水,纷至沓来。
    草堂之内,学风浓厚。
    有专研经义者,捧着先贤的竹简或帛书,在郑玄等大儒的引领下,逐字逐句地剖析微言大义,时而为一字之解争得面红耳赤,时而又为豁然开朗而抚掌赞叹。学子或席地而坐,或伏于低矮的几案,手执毛笔,于木牍之上认真记录。
    有习律法者,则聚集
    一处,研读汉家律令,吏员会取来一些实际的案例,隐去姓名,供他们探讨,分析条文如何适用,权衡情理法理。
    有究算术者,则以算筹在特制的算板上布列演算,解决田亩分割、粮草调配、工程预算等实际问题。毫厘之间,关系重大。
    郑玄与圣人那场旷古烁今的辩经开了先河。
    草堂内,精彩的辩经常常发生,但辩经的双方却不再是当初的圣人与郑玄。这已成为学子砥砺思想,增长见闻的重要方式。
    白驹过隙,三年后,第一批在草堂潜心修习的学子已然学有所成。
    其中一部分,经草堂师长举荐,再由功曹考校其品行与才干,若堪用,便被征辟,分派至梁国各郡县,充任小吏,辅佐政事,将所学用于实处。
    另有一些性喜钻研、且颇具教导天赋的学子,则选择留在草堂,担任助教。他们协助郑玄等先生整理经籍,为新来的学子答疑解惑,或带领小群学子温习课业,传道授业,将所学薪火相传。
    当然,亦有一二胸怀大志,不甘偏安一隅者,他们认为梁国虽好,终究非天下之中。
    于是,他们收拾好简陋的行囊,拜别师友,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前往雒阳的道路,期望在那风云际会的帝都一展拳脚,博取功名。
    谢乔并未因为人才流失而可惜,从草堂出去的人,自然有和梁国割舍不掉的羁绊。他日无论身在何方,未来都是可以利用的政治资源。
    这期间,郑玄始终兢兢业业地在草堂讲学。
    谢乔此前还以为,他会继续探究谢均的身份。尤其是听闻那日辩经结束后,突然暴起,扯开帷幕,认出谢均,情绪激动不能自已。
    但郑玄没有,这三年来,他的心境异常平静,仿佛压根不感兴趣,又仿佛当日之事并未发生。
    梁园之内,文会雅集,三年来未曾断绝。
    文会上所出佳作,由众人公推,或由德高望重者品定。被选中之篇章,便有专职书佐,恭楷抄录。而后,召来技艺精湛的石匠,于梁园一侧特设的石壁上,依样摹勒。
    这石壁,便是梁榜。
    每有新作上榜,便引来许多士人学子围观、传抄。
    更有乐工将其谱上曲调,于市井酒肆间传唱,一时成为美谈。
    如此,梁园风流,亦随这些诗文歌赋,远播四方。
    谢乔最开始行使国相的征辟权,从参加文会雅集的士人中,遴选出来的小吏,进入梁国官场,为梁国办事。
    这些官吏在实习期满,大部分继续留任。
    其中佼佼者,便是现如今任工官的毛玠。
    待这批早期征辟的官吏在各自的职位上历练已久,对政务日渐娴熟之后,谢乔又有了新的考量。新的政策是,根据自身意愿,委派到西凉锻炼,足三年后可选择回归中原,届时将会得到更好的福利待遇。
    部分小吏跃跃欲试,陆续被调用到西凉的官场中。
    圣人答疑的惯例,仍在梁国延续,依然是每日十问。
    每日清晨,草堂外便有专设的几案,欲求问者将疑难写于木简或竹片之上,投入一旁的木匣。童子会从中拣选出十条,呈交圣人。
    至于答主,包括荀爽、蔡邕、谢均,以及谢乔本人。
    为了将荀爽留在梁国,谢乔颇费了一番工夫。炸土豆那老头很快吃腻了,别的瓜果,他大都不感兴趣。谢乔遂又以孜然肉串,勾住了他的味蕾。
    圣人既然是圣人,自然不常露面。谢均最主要的任务,还是在西凉,同时还兼具建造屋舍的任务。谢乔空闲时,也会回西凉帮忙。
    经年累月,圣人答语万万千千,谢乔寻人编纂了一本连载中的《圣人言》,记录每日问答。
    当然,内容得是精挑细选、绝对安全、高度符合梁国当前发展核心价值观的版本,夹带私货,潜移默化地传递一些普适价值观。
    比如众生平等。
    在这个年代,阶级分化根深蒂固,众生平等之类的话更像是妄言。
    《圣人言》并不能实质性地改变什么,但至少,能在人们心中,悄悄地埋下一颗种子。
    种子,总有发芽的那一天。
    至于梁国的军防。
    校场之上,关羽、屯长张飞二人每日操练军士,未尝懈怠。
    军侯关羽声若洪钟:今日操演,先习队列!闻鼓而进,闻金而止,左右转进,务必整齐划一,如臂使指!
    他走入队列,纠正某个新兵略微倾斜的矛尖,又拍了拍另一人不够挺直的腰杆。随后,他会亲自演示几套刀法,大开大合,势沉力猛,每一次劈砍都带着风声,让军士看得心驰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