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展昭素来沾酒脸便会红, 若不是和白玉堂两人单独相处的场合, 但凡只要五爷在场, 白玉堂极少会让人喝醉。
    展昭坐在窗台前的红木厚扶手靠椅上, 椅座上原本就铺好了软垫, 椅背雕刻着仙草花卉的图纹。
    展昭侧脸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 感受着外面徐徐吹来的风 , 方才因饮了酒有些躁动的情绪渐渐又平复了下来。
    自从包大人上次向皇上呈上杜岩用性命换来的证据, 有关迟太尉的这件事情依旧风平浪静。
    展昭心里憋得难受, 几次旁敲侧击向公孙先生询问皇上以及包大人对此事后续的处理,也没半分结果。
    那日周晴娘领着小厮上府衙将杜岩尸首接了回去,展昭怀着沉重且复杂的心情一路随同。
    杜岩的尸首停在开封府的这些日子,周晴娘替杜岩打造了一副材质极好的棺材。
    展昭看着那被尘土逐渐覆盖住的棺木的模样, 心里腾升起浓浓的歉意。
    抱歉二字当然无法诠释出展昭那时的心情,他看着周晴娘含泪的双目,咽声抽泣,手中的巨阙突然变得无比沉重。
    展昭想,若是他未入朝廷,身无枷锁,知道迟勒的所作所为,一定会将这人杀之而后快吧。
    展昭心中的郁气丝毫没有因窗外吹来的清风而消散,这时一只飞鸟突然从窗外划过。
    这抹灰影从展昭视线中一掠而过,落在窗旁的枝叶间停留了片刻,又扑动翅膀冲向了天空。
    展昭在这刹那猛地回过了神。
    他惶然了一瞬间,搭在扶手上的手指不自知的颤了颤,蓦然慌张的回头看了一眼。
    展昭感觉呼吸都在这一刻停住了。
    白玉堂还在桌边同蒋平闲聊,风轻云淡的神情,仿佛一切都入不了眼底。
    白玉堂察觉到展昭转头看过来,抬眸迎上展昭的视线,唇角微微翘了翘,这瞬间的改变,眼中的温柔也不加掩饰。
    白玉堂这一笑,让他本来显得清冷孤傲的五官像是润上了一层柔和的光,眼中更是柔情似水。
    那漫不经心的眸子开始焕发出了色彩,让这双精致的丹凤眼愈发璀璨夺目。
    蒋平见此挑了下眉,缓下语速渐渐低声,然后自觉打住了话。
    他好整以暇的看了二人一眼,随即自顾自的摇起了羽毛扇。
    蒋平一边在心里暗想:若不是见惯了老五这样的转变,换了别的曾经熟悉的人看到了,怕真是要吓一跳。
    这冷面修罗有这么温柔的时候么?
    展昭悬着的一颗心骤然被无形的一张网严丝密合的裹住,只是依旧心有余悸。
    他抓紧了扶手终究忍着没起身走到白玉堂身边去。
    展昭同样回了白玉堂一个温文儒雅的笑脸,然后故作冷静的收回视线,极缓的转过头将目光又落向了窗外。
    展昭指尖微动,缓缓扣紧住扶手,悄悄地松了口气。
    他看向窗外,汴京城内气势恢宏的建筑楼,高处可望见的连绵青山,远方天际云层跌宕。
    这一切的一切都映在展昭的眸中,只是他的心思却全然不在外面的风景上。
    展昭想着随风轻扬一点点将棺木覆盖住的尘土,想着周晴娘落满泪的脸庞,突然无法控制忍不住汹涌的思绪。
    上一世他离开的时候,玉堂为他流过多少泪?最后又是怎么一个人坚持下来的。
    战场那么大,他能寻着自己留下的巨阙吗?
    还会出现一个人陪着他吗?
    白玉堂在桌边的这个位置,刚好能看见展昭的一点侧颜,亦能望见展昭左边的一抹眼角。
    白玉堂收回目光对上蒋平一脸戏谑的表情,顿了顿,平静的转开视线,从容起身直接走向了展昭。
    不过是几步的距离,白玉堂很快来到展昭身后,他双手轻搭在展昭的肩膀上。
    猫儿?白玉堂噙着笑,偏头去看展昭,盯着他双眸沉默几息,又问了句:想什么?
    方落在肩膀上的一双手让展昭本来渐渐稳定的心头突的一跳,他犹如惊魂未定,故作冷静中又瞥见白玉堂的这张脸。
    他那如沐春风的笑容,这双透着情意的凤眸,让展昭有种劫后余生的欣幸。
    白玉堂眼眸深邃,泛出的笑意像涓涓春水般,他近距离的盯着展昭,仿佛想将爱人此时的心思看穿一样。
    展昭稳然不动,心里倒是打起了鼓,咚咚咚的声响像是就在他耳边一阵一阵的敲击着。
    你猜。展昭心绪不宁中忽然扬眉,不紧不慢的吐出这两字,观他神色,却是一派稳然。
    楼下是欢闹的世间百态,此刻两人重生前的朝夕相处都情不自禁的在各自的脑海中闪过了一遍。
    白玉堂愣了一瞬,也在这一瞬捕捉住展昭微微上扬的唇角。
    白玉堂许久没冒出头的玩心在此刻忍不住肆意横行。
    他伸臂拂过展昭的后背,扣住展昭的肩头,微微弯腰凑近,笑得一脸暧昧。
    两人的乌发落在一处,长发连同呼吸缠在了一起。
    猫儿,你变坏了。白玉堂含着笑,压低了嗓音。
    这透着愉悦的音调像一个个音符窜进了展昭的耳朵,又沿着展昭敏感的后颈连同白玉堂的这份愉悦流窜至他的四肢百骸。
    展昭当即忍不住抬了抬胳膊,可白玉堂已经将身上的重量肆无忌惮的压了下来。
    他就像被白玉堂紧箍着抱在了怀里,能感受到白玉堂削尖的下颚压在他肩膀上的钝痛感。
    可这样的痛,竟是让展昭欢喜的。
    痛感让他更清醒,让他更能清楚的感受到白玉堂身上的温度。
    展昭侧过脸,微微垂着眸,森*晚*整*理眉眼漾起了涟漪,耳尖也早就发热了,一阵阵的似火风吹过,这会连带着脸颊也红了,比喝醉了酒更甚。
    白玉堂伸手轻挑指尖抬高展昭的下巴,逼着展昭同他对视。
    展昭张了张嘴,目光迎上白玉堂想和他腻歪的眼神,欲言又止,只能用稍许凌厉的眸光警示白玉堂应当分清楚场合,这时候不要这样。
    可这眼神让白玉堂反而更加欣喜。
    展昭避无可避,别扭的偏开脸,白玉堂进一步贴近,脸颊已经碰到展昭滚烫的耳尖。
    白玉堂嗓音透着愉快,说:四哥也喝醉了。
    蒋平在白玉堂伸手那一刻就提扇遮住了眼脸,他知道展昭拘谨,可防不住自家五弟的胆子大啊!
    听白玉堂这话,蒋平索性趴倒在桌旁,立即将羽毛扇往脑袋上一搭,一动也不动。
    展昭回过头去瞧,白玉堂也跟着回头,只这一眼,蒋平扑倒在桌的举动让二人顿时哑然无声。
    展昭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白玉堂弯着嘴笑,四哥你可真是够兄弟!
    徐庆这会已经睡着了,静下来的雅间内细细听还有徐庆的鼾声。
    展昭想从靠椅上起身,被白玉堂发现了立即又被他压了回去。
    白五爷方才未实施的动作继续,他搂着展昭的后背,红润的唇轻轻吻着爱人的耳尖。
    展昭缩着脖颈也躲避不掉,白玉堂吻够了依旧不觉得心满意足。
    展昭还坐在靠椅上,白玉堂将他上半身圈在怀里,两人紧紧靠在一起,搭在窗台边望着外面春意盎然的世界。
    对面千娇阁三楼的一间房内,雕花窗户敞着。
    室内靠窗边上一架紫金镂空焚香球飘着袅袅熏烟。
    萧蹊南坐在罗汉榻上饶有兴致的将对面徐记酒楼雅间内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徐青霄闯进房间后被萧蹊南邀请在罗汉榻上坐下。
    萧蹊南刚刚煮好的茶,给徐青霄倒了一杯,两人边喝茶边谈,喝完了热茶,萧蹊南继续烹。
    只是谈了近一个多时辰,午饭都没叫人上,萧蹊南依旧没打消要和朝廷合作筹备军需用品的心思。
    徐青霄面色不好看,却难得的有耐心,一个多时辰了也没拂袖而去。
    汴京城内除去了萧家,也没第二个资金雄厚到敢和他徐家竞争了。
    徐青霄一肚子的茶水,又没用午饭,虽然肚子被茶水撑着难受,还是涌上了一股饥饿感。
    他满脸怨念的盯着萧蹊南看了好一会,发现萧蹊南没反应,一个劲的瞅着窗户外发笑,徐青霄便也跟着将目光瞥了过去。
    不看还好,这一看徐青霄便满脸通红,连带着想起萧蹊南约他出城泡温泉那日发生的事情。
    顿时意识到同他喝着茶的这人对他起的是旁的心思。
    那边展昭知道蒋平是给二人台阶下索性装睡,自然不能依着白玉堂胡来,便将人推开起身。
    一正脸,展昭恰好看见千娇阁的窗内徐青霄和萧蹊南的两张脸。
    展昭垂落在腰侧的手指没忍住抖了抖,顿住双眸,表情凝在脸上。
    简直就是一个大型社死现场!
    隔着罗汉榻上置炉煮茶的小方几,徐青霄骤然抬身把含笑欣赏的萧蹊南推开,伸手将两扇雕花窗户重重的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