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赵熨知道,那些将领都在等局势更明朗些,若他能胜出,他们必然蜂拥而至,若花寻胜出,他们亦然。说到底,这些人只是怕贸然出手,结果帮人不成,反倒被连累成为叛军。
    原本赵熨也想到了这一层,所以他才会着急忙慌宣布自己的孙儿是皇帝义子,这样一来,至少从表面上看他比花寻这个什么依仗都没有的镇南将军要占理得多。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今花寻拥立九殿下周允狞的消息一经传出,且不论真假,那些原本可以被他调遣的各地驻军却全都按兵不动了。
    恐怕在查清这个消息的真假之前,他们的将领都不会轻举妄动。
    “唉,大势已去!”赵熨长叹一声,靠在椅子里,望着大殿穹顶出神。
    他似乎已经可以预见在这场他与花寻的较量中,大多数朝臣虽然没有公开反对,却也没有多少是站在他的阵营里。他们更多是在明哲保身,宁愿观望也不会轻易表态。
    所以,他现在只剩最后一条路,召集心腹,调动京西大营和北衙大营的全部兵力,主动出击,势必拿下花寻首级。
    此举若还不行,那就只能逃之大吉了。
    赵熨做好了两手准备。逃跑的准备连心腹都没告诉,只让其子悄悄去办。
    当晚,赵熨从西山大营和北衙大营调来十万人马,他亲自挂帅,命侄子赵长为先锋,外甥宋伟、钱预为左、右将军,从三面围合,突袭镇南军营。
    这一路行军颇为顺利,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一路长驱直入,直抵敌军大营。
    喊杀声震天动地。
    然而,喊声却在三路人马破门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大营里灯火通明,就是连个人影都没有。
    “中计了!快撤!”
    不知是谁喊了这一声,可还没等他们调转马头,新一波喊杀声便从四面八方如惊涛骇浪般向他们扑来。
    他们以为的三面合围,不过是将自己送入了镇南军的包围圈。形势对调只在瞬息之间。这座营寨瞬间成为关住他们的牢笼,无数火箭从天而降,落在地上,嘭然炸起。
    直到这时,赵熨军才发现,原来大营地上洒满了火油,此刻被点燃,烧得他们没处躲没处藏,瞬间就乱成了一锅粥。
    “杀出去!”
    除此之外,赵军别无选择。
    然而,刚才冲进大营有多顺利,此刻冲出去就有难。来时平坦的地面,因被火烧穿了木盖,露出了地下的大坑。坑底插满尖刀,掉下去的人马绝无生还的可能。
    死伤惨重,哀嚎遍野。
    有人凿开大营的木栏总算于坑陷火海中杀出一条血路,本以为终于有了一线生机,却发现,对方的士兵,竟然砍不死?!
    不但砍不死,他们甚至都不怎么流血,像是没有痛觉。
    “妈的,这些是什么东西?”有人绝望地大叫。
    “什么什么东西?老子是你爷爷!”被质疑的镇安军边暗爽,边大骂着又砍了回去。
    形势几乎是一边倒,主动权一直稳稳地控制在镇南军手里。
    赵熨收到前方战报时,花寻老将军亲率十万大军与九皇子周允狞的两万亲兵汇合,直抵南城朱雀门,开始攻城。
    赵熨收到消息后,失神良久,浑身的力气也像被什么东西猛然吸走,滑下椅子,失声痛哭。
    “大势已去!”
    皇帝梦做了还没有一个月——
    大势已去。
    这似乎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整座京城到处都弥漫着战火硝烟。
    赵熨来到了金銮殿。他失魂落魄地一步一步走上高台。他满脸泪痕地望着高台之上这把天下独一无二的椅子,再次失声痛哭。
    而后,赵熨终于坐了上去。
    他想笑,想说‘朕还没死’,然而张开嘴却直直喷出一口血来。视线似乎在这一刻定格,赵熨双眼发直向前栽倒,他跌在高台冰冷的地面上,昏迷不醒。
    ……
    轰隆!
    镇南军撞开了朱雀门。
    前锋军蜂拥而入,将守城士兵杀得连连后退。
    在他们身后,一银甲将军戴着面具,驾马踏风而来。他手持长剑,高坐马上,挺拔的身姿令他在盈动的火光中显得更加卓尔不凡。
    空气中充满了血腥味,耳畔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各种惨叫声。
    周允狞紧蹙着眉,催马进城,却突然高喊:“我乃先帝九子周允狞,我知今日之祸非你等之罪,乃是受赵熨等奸人蒙骗,你等若是现在投降,即刻免罪。”
    他喊完,所有镇南军立刻高声重复,一时间不只守城士兵呆住,就连躲在家中的普通百姓也惊讶极了。原来坊间流言竟然是真的,朝堂真的被赵熨这个奸人给霸占了,如果不是被奸人霸占,九殿下怎么会来攻城?听说他这些年一直生活在冷宫,是皇族最没存在感的一个人。一般来说,出了这种事,如果不是皇族实在没人了,怎么论也轮不到他来出头。
    有人立刻想到,前些天传言诸王之死全是被奸人刺杀,现在看来那个奸人肯定是赵熨了。
    怔愣也只是一瞬间,守城将士听说皇子在此,纷纷放下兵器,跪地投降。
    周允狞松了口气,这样一来能少很多无畏的杀戮,也能少死很多人。
    他立刻回头吩咐军医:“快派人把丹药发给受伤的将士们,不要分敌我,他们都是我大周的将士,能多救一人是一人。”
    军医连忙去办。
    其余听到九皇子这话的将士们,全都热泪盈眶,望着九殿下的目光瞬间就充满了崇拜,恨不能终生追随。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么好的皇子,打着灯笼也再难找了。
    因为丹药的效果实在太过神奇,能让那些血流成河的士兵吃下后也立即痊愈。不少人本来都已经躺在地上等死,结果一颗药就给救活了。听说药是九皇子给他们的,感动得当即就流下泪来,不少人甚至跑到九皇子面前磕头谢恩,感谢九皇子仁爱之举,救命之恩。
    高震出品的救命小药丸在这个夜晚继续高光,一时成了所有将士们畅聊的话题。
    整个夜晚,到处都乱哄哄的。而高震则躲在周允狞为他准备的宽大马车里,呼呼大睡。那没心没肺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周允狞会吃败仗。像是已经料定,他们家殿下必然稳赢。
    形势的发展也似乎正如高震所料,当花寻老将军和九皇子一路高歌猛进,冲到皇宫门前,正好看到一辆马车冲缓缓打开的正阳门里不疾不徐地跑了出来。
    车辕上坐着一名老太监,他摇摇冲九殿下行礼,抬手从脸上撕下一张面具来,竟然是穆忠。
    穆忠停下马车,跪在地上,望着九殿下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激动得老泪纵横。
    这是他看着出生,默默守护了二十年的人啊。
    十年前的天之骄子,十年风雨磋磨,今日终于恢复往日荣光,他一直盼着这一天,盼得太久太久了。
    “殿下。”穆忠伏地,虔诚地参拜。
    “快起来。”周允狞亲手把他扶了起来,问:“人呢?”
    “在车里。”穆忠忙擦眼泪,“父子俩都在。”
    九殿下点点头,回头看向花老将军。
    老将军抬手,滹获等几名将军立刻大步上前,掀开车帘,将被捆住手脚的赵熨父子扯下车。
    两人嘴里都塞着布。
    花寻走进,抽出腰间佩剑,漫不经心地说:“赵国舅,别来无恙吧?”边用剑尖挑开赵熨嘴里塞着的布。
    这个过程,赵熨吓得尿了裤子。
    花寻皱眉,捂着鼻子后退两步,嫌弃道:“古言云‘有多大胆,做多大事’,以赵国舅这点胆子,似乎做了自己不该做的事。你,太过了。”
    花寻回头:“殿下,这等国贼,当如何处置?”
    “国贼不可恕,否则谁来给那些死去的将士一个交代?”周允狞面无表情地道。
    花寻点点头,没有一丝一豪的迟疑,手起剑落,噗一声,血柱喷涌,赵熨人头落地。赵熨的儿子见此,直接吓晕了。
    “这点出息。”滹获啐了一口。
    这时一队人马穿街而来。
    为首之人是一名白面儒士,他飞快走到周允狞面前,躬身一揖,道:“大理寺少卿冯保仁参见九皇子。微臣来迟,望殿下恕罪。”
    “无妨。”九殿下摆摆手,大概因为冯保仁是冯美人的哥哥,他对冯保仁的态度也要宽和一些,说:“你将赵熨之子压入大牢严加看管。将赵熨身首均挂午门,让军士轮流高喊‘贼人已除’,以安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