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79章 我只要一个絮林
    教教我。
    教他?
    可,怎么教呢。为什么要教?
    絮林低着头,看着枕在自己膝盖上,紧紧抱着自己的纪槿玹。
    他眼尾滑出的那滴水温热,黏在絮林皮肤上了,烫得仿佛要撕下他的一层皮。
    纪槿玹这样的人,会在什么情况下哭泣?会在什么人面前露出这般脆弱的神情?
    不止一次,絮林见过。
    三年前,纪槿玹因为腺体受损,没有他的信息素,被五花大绑在病床上,絮林给他提供了信息素,离去时,迷迷糊糊的纪槿玹曾开口挽留他,恳求过他。
    三年后的现在,纪槿玹又一次成了那时的他。
    三年的时间没有治愈纪槿玹的病情,他好像病得更重了,快要死了。
    或许,絮林该像那个时候一样掉头就走,可是——
    地下室里灯光朦胧,氤氲的暖光披在絮林的半个身子上,这一小片地方很安静,只听得到絮林和他两道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他被纪槿玹的两只手臂环着,桎梏在原地。
    纪槿玹现在不清醒,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力道。絮林不想和他说太多,也没有时间和他说太多。
    他这个样子,一定得去看医生了。
    “你先松开,我去给你叫人来。”
    找不到抑制剂,自己的颈环也打不开,那就只剩下去找医生这一条路了。
    纪槿玹不肯松。
    怕松了,絮林就走了,再也看不到了。
    实际上,这应该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明天,絮林就会从丹市的土地上离开,再也不会踏足。即便踏足,也不会是来见纪槿玹。他们不会再遇到了。
    所以,谈何补偿呢?
    ——他根本不需要纪槿玹的补偿。
    “你恨我……”纪槿玹更加把脸往絮林的小腹上贴,声音闷闷地响:“恨我几年,十年,二十年,永远,都没关系。”
    “我想,留在你身边。”
    纪槿玹攥着他衣角布料的指骨泛着白:“让我,看到你吧。”
    “只要能看到你,就足够了……”
    絮林顿住,一时无言。
    纪槿玹的身体冷得像冰,呼吸却烧得灼人。
    他抱着絮林,嘴里喃喃着说着颠倒的话。
    他把絮林十三区的房间原封不动地造在丹市这个小地下室里,安了一个除了他谁都进不来的门禁,难受的时候,抱着他一件早已没有味道的旧衣服,就这么在无人知道的地方安静地熬着。
    熬过去了,皆大欢喜。
    要是,熬不过去呢。
    絮林垂眼,耳边是纪槿玹紊乱急促的呼吸。他躺在满地散落的药片中,无意识中仍在恳求着絮林。
    絮林道:“我明天就走了。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来这里了。”他说这话的意思,是告诉纪槿玹不能每次不舒服的时候都在这里硬熬,他得去找医生,积极治疗。即便是被反向标记,他相信这个问题对纪槿玹来说肯定不是绝对的死路,要想办法,肯定会有办法。
    这次是因为他在这里,运气好,帮了纪槿玹。如果他不在呢,纪槿玹会发生什么?
    他以后都不会在了。
    可是下一秒,纪槿玹开了口。
    “可你现在……在这里。”冷汗流进眼睛,纪槿玹艰难地半睁开眼,声音嘶哑,“你来,找我了。”
    纪槿玹还笑得出来,话中带着一丝期冀:“为什么?”
    絮林愣住。
    为什么。
    他知道纪槿玹在问什么。
    为什么要来关心他。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点来找他?明明说要和他划清界限,为什么还要做这么多余的事。
    是因为明天要离开了,所以来和他道别?
    不是。以他和纪槿玹现在的关系,道别根本用不着。
    那是为什么?絮林也不明白。
    他不理解十分钟前的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动了起来,身体支配了他的理智,双脚带动着他的躯壳,让他来到了纪槿玹面前。
    说是好奇他和宗奚的事,可他俩的事情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有什么非要知道的必要?
    絮林自然很懊恼,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不该来这儿见他。
    就好似他今天的到来,给了纪槿玹一点不该给他的希望。
    可……
    “如果我今天不来,你会怎么做?”絮林问。
    “我会,明天,后天,大后天,去十三区找你,”纪槿玹视线懵懵的,话也断断续续,“去……有你的地方,见你。”
    絮林:“你要这样继续多久?”
    “一直到……”纪槿玹说,“到我活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天。”
    到死。都不会放弃。
    灯光照射下,絮林的睫毛在他眼睑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世上也许有比我更合适你的人。”
    纪槿玹弯着嘴角,笑容苦涩,轻轻的,摇了摇头。
    “没有了。”
    他道:“这世上的人再多,我只要一个絮林。”
    啪嗒。
    房间里那盏微弱的床头灯,突然坏掉,闪了闪,骤然熄灭。
    屋里一片漆黑。
    没了视觉,听觉更为敏锐。
    纪槿玹还在说:“絮林,絮林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是真的,很喜欢絮林啊。”
    絮林耳朵里嗡嗡直响。
    “这次,没有骗人了……没有骗你,是真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纪槿玹仿佛成了一株被扔在角落无人打理的花,只能靠着自己拼命去汲取着花根下泥土里的养分,可是,他得到的养分不足以让他存活。
    絮林是快要干涸的土壤。纪槿玹是快要枯死的花。
    他们两个在一起,注定谁都好不了,是要纠缠到死的。
    絮林不是养花人,纪槿玹也不是属于他的花。
    “松开。”
    纪槿玹意识越来越模糊,生怕他真的在这里出了事,絮林用力去掰扯自己腰上的胳膊,试图把自己挣扎出来。
    挣扎了几下,依旧甩不掉牛皮糖一样黏在他身上的人。
    无法,絮林只能又去折腾自己的脖子上的颈环。
    没有章法地扯弄了几次,脖子都被扯红了,滴的一声轻响,项圈接收了絮林的指纹,啪的一声,打开了。
    颈环应声落地。
    他拍了拍纪槿玹,纪槿玹毫无反应,去摸他的眼睛,闭着,一惊,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羽毛似的呼吸拂过絮林的指节。
    絮林松了口气。
    好像只是晕过去了。
    絮林一边释放着自己的信息素,一边想把纪槿玹从地上搀扶起来,无奈昏睡的人实在很重,他抱得又紧,这个姿势絮林根本使不上力气,站不起来,他就不再白费力气了。
    过了好半天,枕在他腿上的纪槿玹喉咙里发出一声浅浅的闷哼,似乎醒了过来,絮林的信息素让他难受,但又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没有全醒,依旧搂着絮林的腰不放,整个人蛇一样,沿着絮林这根藤蔓往上爬,到最后,胸膛贴着胸膛,纪槿玹的呼吸喷在絮林颈侧,随后,停住了。
    肩头一重。
    纪槿玹抱着絮林,脸枕在了他的颈窝。用一个极其依赖,又爱惜的姿势抱住了他。
    絮林身子僵硬,推了推面前的人,纪槿玹察觉到有人在推他,不满地将手臂收得更紧。
    絮林和他贴的更近。高高仰起脖子,吐出一口浊气。
    他放弃了。
    靠在床尾,就这么和纪槿玹用一个紧贴的姿势坐在地上。
    随着时间的流逝,纪槿玹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去摸他的额头,不再出汗,体温也恢复正常了。
    大概没事了。
    没有灯光,絮林看不清四周环境,只能睁着眼睛在黑暗里熬着。
    手有点酸,随手撑了撑地,指甲碰到了一个东西。
    捏住。
    是落在地上的其中一粒药片。
    纪槿玹服用的药。
    想了想,絮林把这粒药片塞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
    在连窗户都没有的地下室里,不知道几点,也不知道天什么时候亮。
    絮林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被胸口的轻微异物感硌醒。
    有个很小的东西压在他锁骨下方,不是很痛,却很难忽视。
    他摸了摸,是纪槿玹衣服里的东西。
    不是纽扣。
    他脖子上,好像戴着什么东西。
    伸手拨了拨,那个小小的东西移了移位。是个,圆形的小玩意儿。
    絮林愣了愣。
    他去摸纪槿玹的脖子,挑开他的衣领,果然,摸到了一根很细的链子。
    他戴着,一根项链?
    提着链子,他将那个小东西从纪槿玹的衣领里拉出来。
    那个圆圆的东西挣脱衣领重见天日后,在絮林指尖下,晃啊晃的。
    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