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他可不忘,在上一个幻境中,他时运不佳,误输给了这无半分实力的江桥。然而他在幻境中连自己的本名都想不起来,能赢纯属侥幸。
    “只要,只要阿容能够醒来……他能够安全无恙。你不会骗我吧?”江桥说。
    左元任伸出三根手指,说:“我敢以道心起誓,若秋小兄弟愿以自身帮冷少将军过毒,冷少将军绝对无恙!如违此誓,将遭天劫雷劈!只是,秋小兄弟,你可想好了,真心愿为冷少将军过毒,愿为他减寿三十年?”
    “我,我愿意。”江桥其实并不知道后果是什么,他只是想救下容禅。而至于自己的寿命?他连命都可以不要,又怎么在乎这几十年。
    他本是一无用之人,相比于阿容,他只是河湾村里一无人问津的渔夫,无父无母,死了也无任何牵挂。但阿容要活着,他有血海深仇要报,他的命,比他重要得多。
    江桥没思考过多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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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这算是第二个小世界吧,十几章左右一个
    第63章 石中火10
    左元任为江桥打开了栅栏。江桥冲了进去。他握住容禅的手, 却发觉冰凉凉的,一点热气都没有。而且, 即便他握住了容禅的手, 容禅都没有醒来的意思,反而近看脸上一层死气更明显了。
    “他这是怎么了!”江桥回头,怒问左元任。
    左元任一步步走近, 说:“他全部心神都耗在抵抗神丹, 护住自己心脉上,哪儿知道外界在做什么。”
    “到底要怎么过毒, 快开始吧。”江桥沉声道。
    左元任却不知江桥如此冷静,原本以为他不过是一个炼气期的小弟子,资质也不灵光,但现在看来, 却有一分超出其能力的镇静。
    “十指连心, 需取你指尖之血,与其指尖之血,进行对换……”左元任说。
    江桥盘腿坐了下来, 和容禅姿势一样, 相对坐着。他的指尖被刺破, 和容禅的手掌贴到一起。他逐渐感觉到, 一股强横的药力,穿过容禅同样被刺破的指尖, 缓缓渡进他身体里面。
    江桥闷哼一声, 咬住下唇,感觉一股不知名的寒凉之力,通过逐渐交融的血液,缓缓进入他的身体。这股寒气, 让血液流经的地方都变得冰凉,江桥逐渐觉得手臂变凉起来,而等血液流遍他的全身,他觉得全身的热力都减少了,逐渐发颤。
    血液滴滴答答地顺着两人相贴的手掌淌下,滴落在地上,染红了衣袍。血色发黑,且腥臭。随着血液逐渐流出,容禅的脸色渐渐变好了,变得红润有光泽,而江桥的气色逐渐变得灰败,唇上,头发上都蒙着一层霜翳。
    江桥觉得十分难受,好像身体里所有的热度都被夺走了。不仅他身体越来越乏力,五脏六腑都好像在结冰。他仿佛抱着一块大冰块一般。江桥的身体逐渐衰弱,想跌到地上去,但是他还强撑着自己。他保持手掌和容禅紧紧贴合,直到他的脊背弯曲,连喘气都喘不上来。
    “阿容,你要,你要活着……”
    江桥完全是凭借着一股意志力在支撑,他的身体已经完全被药力毁坏了。
    *
    两个时辰之后,过毒完成。
    容禅面色平静红润,似在沉睡之中。之前一直给他增加诸多压力的丹毒,已经完全被排出,渡到了江桥身上。容禅现在只要再运功打坐几个周天,调理好体内气血,便可醒来,恢复无恙。
    只是江桥,好似换了个模样。
    左元任也有些惊讶,他想不到,过毒会使人减寿三十年,原来是直接使人老了三十岁。
    江桥缓缓醒来了,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如枯木般的手,皮肤蜡黄,甚至冒出干瘦的青筋。江桥惊讶,说:“这……”
    他的声音也变得沙哑苍老了。
    江桥颤巍巍地起身,他的骨骼变得酥脆,皮肉萎缩,而几缕灰白的发丝,飘落下来。
    江桥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身体。
    原来减寿三十年,是这个结果……
    江桥走了几步,便觉得腰酸背痛,丹毒直接促使他的身体加速老化,皮肤、容颜都变成了老年人的样子。尽管他一颗心还是一个十分稚嫩的少年,但他已经被困在这一具苍老的身体里了。
    “我这,我这是怎么了?”江桥问自己。原本清亮悦耳的少年音,现在变成了沉重枯竭的老人之声。
    “我,我变老了?”江桥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发觉满是皱纹,还很干枯。
    江桥又走了几步,走到左元任身旁的铜镜前,他果然在铜镜中看见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老人。
    衣服依然是他那身淡蓝色的衣服,背着一把小剑,但是身体已经完全变成了老年模样。皮肤下垂,满是褐斑。身上唯一不会老的地方,只有那一双如湖水般澄澈的眼睛。
    “我跟你说过,是这样的后果,后悔了吗?”左元任说。
    江桥摸摸镜中的自己,好像在摸另一个人一样,这是他变老后的样子吗?他向左转了转,那个驼背的老人便也向左转了转,他伸手摸了摸自己,那个老人便也伸手摸了摸自己。
    只是,他的动作和气质中还带着一股少年人幼稚轻快的特性,这种特性出现在一个苍老的老人身上,就显得可笑。
    “你若后悔了,我可以帮你求求夏国师,看他有没有办法。”左元任说。
    其实没有任何办法,他只是想看江桥绝望慌张的神色,来恳求他。
    但江桥只是惊讶了一会儿,便低下头,左元任以为他在难过。江桥又走了回去,在容禅身边跪下,他抚摸了一下容禅的脸,感觉到他的确在好转。
    “阿容……”
    江桥心中泛起一阵心酸,仿佛有另一个不属于他的声音在呐喊:“不!不!不……”但的确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心里那个声音在说:舍不得、舍不得……
    但决定为阿容过毒起,江桥就做好了殒命的打算。现在,不过是变老一些而已。
    江桥看着自己皱巴巴的双手,眼泪砸下来。真好,他还可以再见阿容一次,这也是上天特别可怜他,留给他的幸运了吧。
    即使他的身体老了,他的眼睛仍在,他可以看着阿容,如何意气风发,如何重振旗鼓,夺回冷家应有的地位,而剪除那些残害他家人的凶手。
    上天垂怜,留了他一双未曾瞎掉的眼睛,也是很幸运了,让他可以见证这一幕。
    只是……
    江桥站了起来,对左元任说:“别说我来过这里。”
    他的声音如两篇干燥的铁片在刮磨一般。
    “这……你要去哪儿?”左元任说。
    “我不知道。别问我。”江桥说。
    江桥转身离开了,他衣服上仍带着刚才跪在地上留下的灰尘,背变得弯曲了,脚步也沉重了许多。
    他希望阿容忘记他,就像没有他这个人一样,不要心里有什么负担。
    最大最大的奢望,就是有一天阿容功成名就、儿孙满堂的时候,会在庭院里的葡萄架下,摇着蒲扇给孙儿讲故事时,会偶然想起年轻时遇见过他这么一个人。他们有幸做了三年夫妻。
    不过是他高攀和奢望。
    江桥离去后,左元任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
    容禅觉得身上的压力渐渐减轻了。
    原本那枚丹药,如同一个不断散发毒气的毒源一般,在他身体中肆虐。容禅集中了全部心神,与这毒丹对抗,同时维护阵法的运转。
    现在不知为何,这毒丹失效了,变成了一颗灰白无用的丹药。
    容禅抓住了这个机会,运转灵力调养自己的身体,同时分出一半心神,更精准地控制阵法。夏惜命那边的压力徒然增大了许多,他被许多铁索以及凄风苦雨困锁住身体,并有一只半人高的大雕,一直飞来飞去啄食他的身体。
    夏惜命大笑一声,神情凄绝,锁链被他抖得纷纷震颤。冷雨更如瀑布一般砸下来,砸到他身上。他运转神念调动起仍在容禅体内那颗丹,却不料失去了联系……发生了什么?
    他的丹,怎么失效了?
    不可能!
    依容禅那小子的功力,无力抵抗他的丹毒。而他不要容禅死,只要容禅丧失神智不良于行,他便能在这幻境中呼风唤雨、为所欲为了!只要消灭冷画屏的残留意志,这把扇如何不是他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阵眼到底在哪里!
    容禅额上冒出一些汗水,他又运转灵力几周天后,蓦然睁开眼睛,长舒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这一个多月来,一直压在他身上的大山,这一刻终于卸掉了。容禅觉得体内经络焕然一新,浑身放松,甚至灵力禁锢都松弛了一些。
    只是……
    这丹毒是怎么突然去掉的?
    容禅看了看这空无一人的塔底,以及打开的木栅栏,他直觉,有人进入过这里,只是谁呢?怎么不见了?
    容禅掐指一算,惊觉他好似在这塔底中度过了一个多月,外界在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他一振衣袖,身上灰尘便纷纷落下。这证明他的确在塔中呆了很久,身体中毒初愈的状态也不是作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