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容禅冷眼看着这群人。
    “三年了,三年了,兄弟们都要丧失希望了,纷纷解甲归田……谁知冷将军在天有灵,保佑了冷家还有一丝血脉在世!终于呀!终于!冷将军含冤去世,圣上为奸人蒙蔽,现在终于要拨乱反正,为冷家平反了!”这人按捺不住心情,激动地说。
    原来已经三年了。这幻境竟然会自行跳过时间。
    听着这人慷慨激昂的陈述,容禅却不为所动。
    那人见容禅不动容,又继续着急地说:“少主!您不认识我了吗?兄弟们寻找了多日,才知道您还藏身在这小渔村中……”说着他又看了看四周,说:
    “这也太寒酸了……少主,您受委屈了……”
    “在下蒙易,冷将军手下大将,当年冷将军对我有救命之恩!听闻朝廷即将为冷将军平反,我老蒙马上放下锄头,四处召集昔年兄弟,赶过来就为追随少主。我老蒙一把老骨头了,但人老心不老,还愿意为少主拼命!等着您为冷将军雪洗冤屈的那一天!”
    容禅冷冷地扫了这群士兵一眼,说:
    “你们找错了,我不是什么少主。”
    蒙易惊愕,泪痕都未干,说:“少主,您,您不是姓冷,叫冷屏幽?是冷岑山将军的第四子?”
    容禅:“没听说过。”
    说着他转身往后,走进屋去,还把门关了。
    蒙易表情惊呆了,他立在原地,又上前捶着房门:“少主!您相信我!信我!您要是不信,一会儿宫里的圣旨就派到您家门前了!圣上已经在天下各城派发告示,寻找冷将军的后人,就是为了给老将军平反啊!”
    容禅内心道,早不来晚不来,谁知这是不是一个圈套。况且,容禅眸光一闪,冷屏幽已经隐姓埋名多年,这些人是怎么精准地找上他的?
    若说背后无推手,不可能!
    门后传来容禅的声音:“我不过是一小小村民,从不知道什么冷将军,更遑论妄议朝政。你们赶紧回吧,再缠着我,我可要赶人了!”
    容禅不打算认下这些人,即使是要给冷家报仇,也要选在他有十足把握的时候。
    谁知,这时候,江桥从外边回来了。
    江桥扛着渔网,手里还拎着两条鱼,奇怪地看着这些人围堵在他家院子里:“你们这是……”
    蒙易也打量着江桥:“这位小哥是?不对,你怎么有冷家的……家传玉佩?”
    江桥的颈间,露出粗绳挂着的白玉佩的一角。江桥连忙把玉佩塞进去,面上老实谨慎,实则心里发寒,道:“您这些人是……我姓秋,不姓冷,不知你们围在我家是?”
    “是秋小兄弟……”蒙易原本还想说什么,但转念一想,说:“原是我看岔了。”
    容禅满脸阴霾地把门拉开,说:“我说了我不是什么冷屏幽,我叫阿容,村子里的人都认识我,你们还堵在这里作甚?非要我赶人吗?”
    说着,他把江桥拉到身后,并拿起放在一旁的扫帚,作势要将这群人扫地出门的样子。江桥连忙过去拉住容禅,阻止他出手,并低声道:“别出手,出手容易露馅……”
    容禅表情愠怒,只有江桥劝阻他时,才容忍下来。
    两伙人僵持不下的时候,村子里忽然又来了一个坐在肩舆上的老太监。天热,老太监穿着绸衫,不住地用扇子扇风,还催促两个脚夫:“快点儿、快点儿!”
    他看见蒙易了,连忙招呼脚夫停下:“还往哪儿去呢!停停停!给咱家停下!蒙易,你说的冷家幼子在哪儿呢?”
    “咱家可带了圣旨,这颁给谁啊?”
    见状,江桥心里一急,连忙挡在容禅面前说:“老爷、各位大哥,您找我们什么事儿啊?我和我媳妇,真没听说过什么冷将军……您是不是找错人了?”
    蒙易听了江桥的话,一愣。
    老太监说:“蒙将军,这是怎么回事啊?您不是说您是冷岑山的旧部,认得他家幼子的嘛?”
    蒙易向老太监拱手行礼:“公公,我确实见过幼时的冷屏幽冷公子一面……”
    老太监又问其他人:“那你们呢?”
    有的摇摇头,说:“没见过。”
    有的说:“只远远见过一面,不记得长相,况且,现在也过了十多年了。”
    老太监悠悠地说:“这么说,只有蒙易将军见过‘幼年’的冷屏幽一眼了。”
    江桥连忙跪了下来,在地上不住地朝老太监磕头:“大人!大人!我们都是字不识一个的小民,真不知道您说的冷将军是什么人啊!我们也很想帮大人您找到冷公子,但是若把我家阿容拉去,那真正的冷公子不是流落在外了吗?阿容是我唯一的媳妇,你们不能带他走啊!”
    容禅拉都拉不住江桥。
    老太监用袖子掩鼻,鄙夷道:“小子,你再说一遍?你背后这是什么人,是你的男妻?”
    旁边的小太监连忙探出身来,对老太监道:“爷爷,这穷人家,两个男人搭伙过日子的也有的。嘿嘿,这雌伏下面的,自然是男妻。”
    怪不得,江桥说完容禅是他“媳妇”后,蒙易就沉默了许多。
    老太监对蒙易说:“蒙易,这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说一个男妻是冷将军的幼子?冷将军后人再不济,家风不至于沦落至此吧。”
    蒙易弯腰行礼道:“这,这确实是我们少主,我没认错……”
    老太监一扬袖子,说:“行了,你立功心切,我知道。”
    说完他又亲口问了容禅一句:“好端端的,你一个男人,何必做如此甘于人下的行径?若是像咱家这样没了根的……也就罢了。真是世风日下!”
    容禅领会了江桥的意思,便假装羞涩地说:“男人也别有一番滋味。”
    老太监看不下去了,一脸被恶心到了,指挥着两个脚夫,离开了河湾村。倒是蒙易带人离去时,又回头深深看了容禅一眼。
    蒙易的眼睛滴溜溜地打转,他确信他没认错人,为何冷屏幽放着复仇返京的机会不认他们?
    这伙人离去之后,江桥和容禅关起门来,却是一起在冒冷汗。
    之前容禅流落河湾村,被官兵追杀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正是那时候,江桥救下了容禅。
    江桥上前抓住容禅的手,说:“阿容,你听到了吗?他们要为你父亲平反了,你你你,你可以回京城了!”
    容禅转过身,坐在床沿上,说:“我不回去。”
    江桥不解,刚才,还可以说,是因为冷屏幽警惕性高,不肯轻易相认,为什么私下之间,冷屏幽还是不愿回京呢?
    “记得三年之前,你初来时……你说过,你父母亲人都为奸臣所害,皇上误会了冷家……现在平反的机会来了。我知道你一直想为亲人报仇,为什么不回去呢?”江桥说。
    容禅说:“我回去了,你怎么办?”
    “我?”江桥说,“我哪有你的家仇重要。阿容,不必顾我……我知道,这小小的渔村配不上你,你在这里,是受到埋没的……你应该回你应在的地方去。”
    容禅却说不出,他知道上一世秋石会因为冷如画意图上京争位而死,这一世,存在着同样的风险。
    容禅说:“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隐姓埋名已经三年,外界都以为冷屏幽已经死了。皇帝?哼,他又为何如此笃定,冷屏幽尚在人世。而这个什么蒙易……前三年都未出现,他又是怎么这么准确地找到这里来的?”
    “你觉得这是个圈套?”江桥说。
    “多半是的。”容禅说。
    “但是那个老太监带来了圣旨……或许这真的是一个能够为你家人平反的机会。”江桥说。
    “你就那么希望我走吗!”容禅情绪有些不稳。
    “不是……”见容禅不愿继续讨论,江桥便停止了话头。
    容禅看见了江桥担忧的眼神。所以……秋霜为冷屏幽考虑,的确是希望他能够恢复将军府昔日荣光的。他是一个外来的芯子,能够忍受住为家族平反的诱惑,但对于当年真切生活于这世间的冷屏幽,恐怕拒绝这个诱惑是很难的。
    晚上,回去之后的蒙易和手下商议。
    蒙易狠狠灌了一碗酒,醉醺醺道:“他明显、明显就是冷屏幽!我以前往将军府送信时,在将军桌案旁见过他一面,脸庞、五官都一致,怎么会认错呢!他凭什么不认!”
    属下为他斟酒,并道:“小人也确实想不通……按理来说,小公子过了这么些年苦日子,听到这个消息应该欣喜若狂才对?难道,我们真的认错了人?”
    “不可能!”蒙易嘴中喷出一股酒气,“这些年我也的确以为小公子死了,是夏国师递给了我消息,算出小公子尚在人世并在这河湾村,我才去迎回少主的!这冷四公子是吃错了什么药,放着大仇不报,甘愿做一个男妻!我老蒙,再无回归朝廷的希望!”
    作为冷岑山的部下,蒙易确实仕途走到了末路。但如果冷岑山被平反了,情况就不同了,他可以追随少主,重回军中,混个一官半职。况且冷四公子年幼,身边正缺得力的助手,蒙易甘愿为少主驱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