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离宫廷越远的地方, 建筑就越低矮, 外墙的装饰也不再那么华丽, 逐渐被土黄与暗灰覆盖。
    房屋与房屋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窄, 看不见星空, 甚至感觉会被这股逼仄感闷得喘不过气。
    走在这里,纪梧秋反手压上别在腰后的那把双手宽剑,心底才安定许多。
    这是巴伊莎交给她的武器,虽然不算趁手, 但可以暂时拿来凑合用。
    不过,虽然是双手宽剑, 但那这是相对巴伊莎的臂力和体型而言, 她需要双手握住剑柄,才能将它挥舞得比较顺畅。
    身高臂长、力量优势也极为明显的纪梧秋单手就能将它拎起,毫不费力。
    直接把它当成单手剑用。
    巴伊莎在其中一扇又破又小的木门前停下, 握起拳头,用力邦邦敲了两下门。
    “扎里兰的夜莺在唱什么?”
    里面有声音响起,咬字发音都带有一种古怪的调子。
    “香料商人哭诉他的骆驼在卡帕迷失了路。”
    巴伊莎同样用那种古怪的调子回道,又叩了三下木门。
    接着,那道木门被打开了。
    是一个目光精明的小胡子男人,穿着短款的土灰色布褂与灯笼似的暗蓝长裤,像一只从下水道探出脑袋的老鼠,时刻在警觉周围的环境。
    见来的人是巴伊莎,他的脸上才挤出一个表示友好的笑容。
    一看见巴伊莎身后的纪梧秋,他的笑容顿时变得更加友善,甚至带着点殷勤。
    “哎哟,我的巴伊莎大人,这位就是最近大名鼎鼎、男色女色都不近的莱斯阁下,竟然被您成功拿下了?看在咱们是老相识的份上,我可以给您……”
    砰!
    巴伊莎毫不客气,一拳就给这家伙的脑袋砸了个闷响。
    “别在这乱开玩笑,我这里有急事。”
    那声音,比买西瓜时敲得都响,纪梧秋听着都有点龇牙咧嘴。
    这怎么也得大锤八十了吧。
    “这家伙是这块地方的地头蛇之一,贾法。”
    巴伊莎给纪梧秋介绍,“情报、走私的商品、暗地里的货物流通,还有其它官方禁止干的事,都可以来试着找他,暗号就是刚才那两句了。”
    小胡子贾法摸着被敲生疼的脑袋瓜,嘿嘿笑了声,似乎还被夸得挺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大家都是出来混点生计。”
    巴伊莎扫了眼他身后,“其他人呢,怎么是你这个老大来亲自开门?”
    贾法“欸”了声,给他们稍微透露一点。
    “这两天来笔大生意,都派出去了。我本来在睡觉呢,给你吵起来了。”
    这种别人的私事,巴伊莎也不会刨根问底,开门见山的向他说明来意。
    “我要跟莱斯出城,快点,现在就出。”
    “谈生意,好说,你要通向哪边的?”
    听到这话,贾法的表情迅速变得正经,但那更像一个市侩又狡诈的商人。
    “西边,越靠近那片丛林的位置越好。”
    巴伊莎毫不迟疑回答,边从腰间解开钱袋,数出几枚银币加铜币给他。
    一看就知道巴伊莎不止一次在黄昏后偷溜出王城,对于贾法的要价一清二楚。
    这笔买卖也不是第一次了,贾法没讲价,掂了掂手里那把钱,将它收起来后,就示意纪梧秋和巴伊莎跟着他走。
    “算你们运气好,西边今天值夜的正好是我的人。”
    既没有翻城墙,也没有爬地道、钻狗洞,贾法只带着他们来到城门边,朝其中一位守门的士兵耳语几句,对方便打开了一侧的小门,示意纪梧秋和巴伊莎快点过去。
    巴伊莎朝贾法摆摆手,说句“谢啦”,便和纪梧秋离开了。
    “王城附近我熟悉得很,哪片地方有林子,哪片林子里有野兽,哪里有野兽赖以生存的河,我闭着眼睛都能找到。”
    巴伊莎没有带纪梧秋走夯实的车马土路,而是扎进一片丛林里,穿梭在虫鸣不断的小道上。
    “有禁卫军在,周围是不可能有大规模的劫匪,我平时抓的都是些小偷小摸的家伙,但凡有个大点的强盗团伙都会惊动宫廷那边……他们一定是外地的人,而且早有目的。”
    “既然是外地来的,呵,这附近能躲藏又有水源的营地只有那么两三个,而且都在西边。”
    巴伊莎的推测很老道,是一位真正在底层摸爬滚打过的赏金猎人。
    她教纪梧秋如何伏低身体、调整走路的重心与步伐,最大限度的使他们在丛林间穿行时,既可以不发出声音,又可以不留下明显的足迹。
    他们没有点燃火把,全凭影影绰绰的月光指明方向。
    甚至不必走到她推测的扎营位置,巴伊莎就能准确判断出那里没有人类活动,转而赶往下一个地方,排查速度极快。
    直到他们朝北方又走了些,巴伊莎蹲下身,带着露指手套的指尖摸过那块土地。
    “就是这里了,这里足迹非常凌乱,还有马……嗯,两匹,有点奇怪,你的老师应该只有一个人才对……算了,也没什么关系,反正,”
    巴伊莎自言自语说完,狼似的目光抬起,如此锐利,笔直沿着一条极为明确的方向冰冷望去。
    她舔了舔嘴唇,语气兴奋,又似一声斩钉截铁的血腥宣判。
    “——我已经找到他们了。”
    …………
    盗贼团的临时营地。
    在巴伊莎与纪梧秋往这边赶来的同时。瑟伊苏也被五花大绑,层层看守。
    几个拎着斧头的大汉绕着他来回逡巡,就像是被被食物气味吸引的鲨鱼。
    他们没有拷问瑟伊苏,瑟伊苏却从过来的路上就一直在不动声色的打量,试图找到幕后主使者。
    很遗憾,直到被他们押送着来到这条废弃的水渠深处,瑟伊苏都没有看到疑似这样的人出现。
    到处都是行事极为粗犷的壮汉。
    他们穿的衣服也乱七八糟,皮甲、软甲、板甲,只要有几分防御力的就往身上套;看着弱小一些,在团伙里地位比较低的,则只能披着破烂衣袍。
    还有手中那些千奇百怪的武器,到处都透露出一种拼凑的敷衍与将就。
    瑟伊苏迅速判断出他们的真正实力。
    区区这等规模的盗贼团,他只需带上十来个精兵,就足够彻底剿灭。
    但关键在于,谁指使他们来绑架他的。
    贵族,或者说地位比较高的精英阶级,光从外貌特征与神态就能轻松分辨出来。
    可目前就他所见,这里甚至没有衣着稍微整齐些的人。
    瑟伊苏始终沉默,头脑在飞速转动,想要推理出谁是最有可能的幕后黑手。
    要说绑他是为了莱斯,那就得从莱斯的仇家,不对,莱斯的追求者们去入手。
    因为喜欢莱斯,所以痛恨唯一能够接近莱斯的他,进而决定雇佣盗贼团,将他作为人质,逼迫莱斯服从……
    至于还有米赫莎与米鲁,威胁程度太低,已被瑟伊苏的大脑自动忽视。
    何况,既然要威胁到莱斯,抓的肯定是他最重要的人!
    而他,现在是这个被抓住的人。
    至少说明在其他人眼里,他就是莱斯心目中最重要的。
    哼,竟敢用他来威胁莱斯!
    越想越恼怒,瑟伊苏既希望莱斯撕掉那封信,不必过来;又希望莱斯真的将他看作重要之人,甘愿以身犯险。
    那点隐秘的期待与忐忑的担忧混杂在一处,交织成青涩却混沌的懵懂与悸动,几乎要令瑟伊苏的心跳加速,头脑也跟着晕眩。
    这是他以往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如此鲜明,如此锋利——像一柄毫不留情的、贯穿心脏的细剑。
    伤口却淌出琥珀色的蜜糖,甜美又致命,将他彻底淹没。
    ——不行不行,振作点,瑟伊苏,你要恢复冷静,为了莱斯,把那个混账揪出来,以绝后患。
    瑟伊苏边在心底告诫自己,边定思绪,要理清最近都有哪些人觊觎莱斯,他好从中推断……
    从中推断……
    瑟伊苏的大脑卡壳。
    推断不出来,光是王城里或直白或委婉向莱斯求过欢的贵族,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太受欢迎了也不是好事…!
    怎会如此!
    瑟伊苏的心底升起一股无言以对的挫败。
    但与此同时,他的心情又变得很好,哪怕这是带着点无法对任何人说出口的窃喜。
    追求者这么多,只有他才成为莱斯最重要的人,甚至引起某些人发了狂的嫉妒,不惜花钱买通盗贼团来绑架他。
    呵。
    想到这里,瑟伊苏又发出一声愉悦的轻笑。
    这声笑惹得一个看守大汉看过来。
    他内心不由嘀咕这小子搁这瞎乐呵什么呢,头一次见被绑架还不害怕的。
    但困惑归困惑,该有的呵斥与威慑一样都不能少。
    那大汉举起手里的斧头,正要开口怒骂的时候,前面升起篝火的地方传来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