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选完款式,礼服定做就要一个月起步,这还只是开胃前菜,千头万绪还有得忙,但程之卓比先前多了点耐心,也更积极了一点,设计师很快给秦绍量完体,紧接着就是程之卓。
    桌上的文件是我这边的请柬名单,程之卓把薄开衫脱了,手指餐桌和秦绍说:公司和职位都做了备注。
    嗯,秦绍只点头,等会儿去看。
    他就和汤团一起,站在边上一动不动,像博物馆里守着镇馆之宝的黑衣保镖,设计师拿着皮尺都有点发怵,没等上手秦绍就已经开始皱眉,见状设计师赶紧说:秦先生要不要试试怎么量体?
    程之卓回头看秦绍,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鬼。
    会耽误你们的时间吗?秦绍眉眼一挑假客气。
    设计师和助手连连摆手表示不敢,不会不会,很简单的。
    说着他就把皮尺给秦绍,点了点自己的脖子,先是领围,您把皮尺环绕一圈,在喉结处留一指
    这样么?秦绍食指贴着程之卓的喉结,若即若离的感觉有些痒,程之卓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就听秦绍说:别紧张。
    程之卓睨他,谁紧张?
    秦绍笑,然后?
    设计师盯着助手记下尺寸,然后继续说:接下来是胸围,腋下水平环绕,对就是这样。
    秦绍不是设计师,不需要留心避免与客人的肢体接触,温热的指尖有意无意划过单薄的衬衫,每一下都像是挑衅,或者说是撩拨,当着外人的面,程之卓似乎变得更为敏感,时不时就抖动一下。
    别动,该量不准了,秦绍瞥他一眼,看似漫不经心,平时也不见你痒。
    设计师和助手听见什么了不得的话,一时睁大眼睛,又拼命假装无事发生,程之卓全看在眼里,红着耳朵威胁道:你再说?
    我错了,秦绍相当坦诚,劳你再忍忍,我尽量快点。
    但他嘴上说的会快点儿,就像那外卖小哥说已经快到顾客楼下,员工报告已经准备打卡,其实都还隔着十万八千里。所以等完全量完,程之卓整个人都要熟透了,他得了解脱就躲进厕所,好久也不出来。外面设计师询问完细节就回去赶紧开工,秦绍边等程之卓,顺道去餐桌看了一眼名单,程之卓似乎听见关门声,于是也跟着出来。
    杨素薇?秦绍目光落在中间,开口问道。
    程之卓点头,耳朵看着还是有点红,之前我住院她还来看我,可惜最后没见上面,她这么有心,我请她来参加婚礼不过分吧?
    怎么会?秦绍赶紧说:我开心还来不及。
    这是真心话,毕竟如果没打算真结婚,肯定以省事为前提考虑一切,但秦绍看这份长长的名单,程之卓几乎把大小朋友请了个遍,甚至连几面之缘的杨素薇也没落下,程之卓到底什么意思显而易见。
    有什么好开心的?程之卓紧接着就否定了秦绍的臆想,你也说了这不过是缓兵之计。
    但秦绍敛笑,程之卓又有些心虚,转而道:你今晚,回去吗?
    想我留在这里?秦绍戳破。
    程之卓攥了攥手,我只是,
    你我举办婚礼的消息已经散播出去,让人看到我们分居确实不好,秦绍替他解释:我睡客房,不会打扰到你。
    两人滚了不知几次床单,这会子秦绍倒做起正人君子,只是这样还不如分居,程之卓扭过头气冲冲,
    你就是在杂物间打地铺我也管不着。
    之前家里只有程之卓,晚上他睡不好,现在秦绍就睡在隔壁客房,他也是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等好容易睡着,竟然还梦到秦曼华和庄建淮夫妻双打,把秦绍的屁股打开花,程之卓心里着急想上前劝阻,偏被程慧芳拦到一边,说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们外人不好插手。
    好一个外人,好一个人家的家务事,不知名的怨气忽然堵住程之卓心口,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就是想立刻飞到秦绍身边去,替他挡下那根细细的鸡毛掸子。奈何程慧芳的力气忒大,他怎么也挣脱不开,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秦绍被打得嗷嗷直叫。
    秦绍!
    程之卓猛然坐起,最后一声愣把自己喊醒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就听见汤团在门上磨爪,隔壁同时有了动静,于是他抬眸看门口地面缝隙亮起,紧接着秦绍开门冲进来,身后一束暖光追随,刹那照亮程之卓漆黑惊恐的眼睛。
    怎么了?秦绍摸了摸程之卓额头,感觉到他有些发抖,又捏他的肩膀想让他放松,做噩梦了?
    汤团蹿进程之卓怀里,舔着程之卓的手,他瘪着嘴点头,可又觉得秦绍的手还不够热,暖了肩头,手臂就冷,暖了手臂,肩头又发凉,怎么也不如他的怀里舒服,就像汤团那样怎么他不是只猫呢?那就可以为非作歹,不必有任何顾虑。程之卓这么想,鬼使神差借着昏暗的灯光看过去,只见秦绍睡衣穿得严实,分明是睡衣,却连最上面一颗纽扣也严丝合缝,程之卓正奇怪,忽然透过纽扣间的缝隙,看到一众旧伤疤里一抹新的痕迹。
    受伤了?程之卓心里一沉,伸手就去扒。
    秦绍闪避后退,眼底慌乱一闪而过,没有,没有受伤,那都是梦。
    可程之卓看得清清楚楚,梦里的血渍洇出衬衫,成了此刻的新伤,他不相信自己会看错,只是秦绍动作更快,偏不让他看。梦里的挫败感顿时涌上心头,程之卓几番挣动不下,眼睛一红,忽然哭出声。
    到底怎么了?秦绍这才要抱程之卓,又被他推开,只见这人当着自己的面抱膝埋头呜咽,连汤团也钻不进他怀里,别提有多可怜,也不知道梦里究竟发生什么,把他吓成这样。
    秦绍不敢再碰,生等程之卓哭了好一会儿,抓心挠肝地开口问道:我到底哪里又做错了?你再生气也别折磨自己,再哭眼睛要哭坏了。
    坏就坏了,反正也没有用!程之卓吼完继续哭。
    按说他也老大不小了,何况有记忆以来他从没这么撒泼打滚地哭过,从前只要庄建淮一个眼神,甭管他有多想哭,立刻也就止住,左不过默默流一点眼泪就擦一点,怎么偏偏到秦绍跟前就莫名其妙地委屈起来?秦绍说东他偏往西,说南偏往北去。
    程之卓是胡思乱想,口没遮拦的话也不往心里去,倒是秦绍全听进去了,瞳孔一缩,脸色顿时难看得很,几次张口才忍住没骂他,
    那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见程之卓还是不回答,秦绍径直起身出门去倒水,回来塞进程之卓手里,
    水来了,别哭了。
    程之卓抬眸眼睛通红,扫过秦绍那个位置,作势要接杯子,拿稳的瞬间反手一挥,秦绍的衣领顷刻全湿透,连床上也湿了一大片。
    你干什么!
    汤团猛地跳开,因为程之卓喝水向来只喝热的,虽然没到50度,但也超过体温,秦绍下意识撤身抖抖衣领,就被程之卓抓住机会上前一揪。
    纽扣和水杯掉到地板上,发出混乱不堪的杂音,程之卓攥着衣服的手泛白,他瞪大了眼睛,戳破了窗户纸,紧接着猛地再一扯,秦绍的睡衣就四分五裂掉在地上。
    程之卓果真没看错,秦绍的腹部多了两道新的纹身,和程之卓先前受伤的位置一模一样,这一周他们都没见面,秦绍也不知道怎么记得那么清楚,伤疤的大小深浅几乎一丝不错。然后程之卓想到什么,又去看他后脖颈,
    那里果真也是密密麻麻一片。
    你这是,程之卓两行热泪再也止不住,你这是干什么啊?
    卧室一时死寂,秦绍什么也没解释,只是轻揩他的眼泪,床单湿了,我帮你换。
    因为答案显而易见,秦绍把程之卓的过去悉数刻在身上,不管过去还是现在,他喜欢的从来不过程之卓这个人。那么即便此刻程之卓逼着秦绍剖白又如何?如果他还是不肯接受秦绍,不肯相信秦绍的真心,那么秦绍所做的一切就都是一厢情愿,他实在没必要再往秦绍的头上浇冷水。
    先换一套睡衣。
    于是程之卓也没追问下去,转身去衣帽间给秦绍拿了一套新睡衣。秦绍没避讳,原地换了衣服,又换下旧床单,程之卓就默默抱着新床单等在旁边,等秦绍伸手的时候递给他。
    等全忙活完天都快亮了,秦绍强撑着最后一丝笑意说:继续睡吧,我就在隔壁。
    闻言程之卓愣了下才往前一步,他想说的话太多,他想说他其实从来没有把婚礼当儿戏,他也是真的愿意和秦绍结婚,但等他张口的时候,秦绍已经把门关上,很快连缝隙里的光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