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沈总好奇可以去问曾总,程之卓始终避开她的目光,医院不是监狱,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沈祚君:你觉得他在装病?
    狡兔尚且三窟,装病不是孩子的专属,何况程之卓也这么做过,在这个风雨欲来的节骨眼,任何意外都有可能是人为,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沈祚君点点头,只是现在顾氏内部分裂,情况比原先预计得要麻烦一些。
    和所有其他的大集团一样,顾氏内部也存在多股势力,以最近发生的事来看,现在他们大致分为两派,一派以顾胜朝为尊站庄氏阵营,他们以陆总的死为由要求放弃顾氏地下生物实验室,同时闹大事态拉沈氏下马,夺中药板块的经管权。而对立派则主张修复与沈氏的关系,分会长团结一心,针对庄氏提出揭发化工厂的秘密,还要追查此前几款暴雷的药品。
    顾氏内部僵持得越久,留给庄建淮喘息的时间也越多,程之卓点了点莹白绸缎桌面,声音沉闷,夜长梦多啊。
    沈祚君一哂,所以得拉上曾绍,推他站出来大义灭亲呀。
    两人目光交错,程之卓显然有些不高兴了,他顿了顿,忽然道:顾氏不好对付,沈总应该也不希望庄氏倒得太快吧?
    这话沈道炎也告诫过女儿,但事在人为,命由天定,于是沈祚君换了一边二郎腿,话锋一转,我看程总也是这个意思不过程总预备一直握着证据不放么,那当初又何苦非要离开庄氏?
    正巧服务员敲门来上菜,程之卓就道:先吃饭。
    菜还没齐,急着堵我的嘴?沈祚君说。
    服务员愣了一下,但专业素养让她立刻恢复微笑的状态,上菜分餐后就关门离开。
    没有,我怕我饿急了要咬人。说完程之卓便起筷夹碗里的菜,也不等客人先请。
    沈祚君见程之卓憋着劲,即便不知道两人吵架的原因,大概也猜到几分,于是笑道:我说你俩差不多也就得了,非要斗出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我都看不下去,想干脆挖你们的墙角了。
    如果我不知道沈总有女朋友的话,我想我会相信的。程之卓支棱着筷子,才刚吃了片菜叶,此刻却怎么也夹不上来山药片,于是索性撂了筷子喝起茶来。
    沈祚君非但不生气,还饶有兴味地听程之卓继续说:这才刚开始呢,无论是利巴布雷,还是地下室实验室都不过是引子,那些事太遥远,现在想不切实际。
    是太遥远,还是你根本不敢想?沈祚君快语连珠,就像她当初质问心如死灰的曾绍,是因为不想再和庄建淮扯上任何干系,因为曾绍再怎么对你他都是庄建淮的儿子,所以才一次又一次拒人千里之外?
    不知道是不是人越大烦恼越多,复杂的身份将程之卓拧成如今这样别扭的形态。沈祚君还记得程之卓小时候其实并没有那么爱钻牛角尖。他就像所有别人家的小孩一样,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人又通情达理,风度翩翩,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庄氏完美的接班人,庄建淮夫妇的完美儿子,将来结婚生子,也一定是个好丈夫好爸爸。
    现在程之卓只闷头喝茶。
    说着沈祚君往前一倾,你就不想知道,当时曾绍为什么要跟我结婚?他可不知道我有个女朋友。
    程之卓:谢谢,并不感兴趣。
    这个爆炒鹅卵石啊,沈祚君见程之卓抬眸,筷子一转,指向面前用石锅盛装的炒牛肉,雪花牛肉底下铺着一层油润的鹅卵石,滋滋拉拉冒着热气,我是说这牛肉啊,油盐不进的,一会儿得跟经理提提意见
    可等她侧身招手的一瞬间,却正和前来上菜的服务员撞个正着,热汤翻转,顷刻哗啦倒了一地。沈祚君触电般站起来,一并掀翻了服务员的三魂七魄。
    还真是不能指桑骂槐,沈祚君一看,手掌根还有脚踝那里通红的一片,裙摆那里更是还在滴着热汤。
    真是的!叫你们经沈祚君一看小姑娘哭得花枝乱颤,只要她一个眼神都能立刻跪在地上,于是又改口让她下去和司机说,让他拿套衣服上来给自己更换,然后对程之卓说:白费程总一片心意,看来今天这饭我是吃不成了。
    程之卓皱眉看了一眼,确实挺严重,于是说:我送你去医院吧。
    离这儿最近的可是协安,灼伤火辣辣的,不时拨动着她脆弱的三叉神经,沈祚君却挑眉,还有心情逗趣,程总要送我去吗?
    程之卓看她一眼,转身道:我在外面等你。
    两人到了协安,沈祚君又改口说未免遇见程总不想见的人,挂个普通号就行,沈家世代行医,用药配伍她自己就清楚。程之卓承了情,接过司机的活儿忙前奔后,挂了号就带她去诊室找医生看诊。
    以协安医院的权威程度,即便普通医生也可以和下级医院的主任副主任叫板,每天的病号很多,但胜在速度快,叫到沈祚君时,程之卓就帮人拿着外套,坐在走道里等她。手机时不时发来公司的消息,他心无旁骛地处理着,没注意人群往来,自然也没察觉有道灼热的目光隔着距离,正牢牢注视着他。
    程之卓回复完消息,沈祚君还没有出来,他就有些无聊地打量起周围。要说程之卓对协安的熟悉程度可谓远胜现在的何氏,毕竟这里是他从小玩儿到大,又倾注了许多心血的地方。在接受专业洗礼之前,他先在这里接受了医药行业的熏陶。
    毕业入职后,程之卓为更了解市场,尤其底层民众的需求,工作之余他不单要参加各种学术论坛,国际会议,还会亲自来医院做民调,冷冰冰的医学知识在这里就是一例例鲜活的生命,程之卓尽量做到对每例病患负责。
    倘若不是碍于他身份尴尬,那些年庄氏上下对他的能力其实还是很肯定的。但也因为他的身份,这些肯定终究也只是肯定而已。
    那天和曾绍吵架之后,程之卓再没来过协安,并非因为这里是庄氏控股的医院,或者说不单如此,他怕他还不够忙,以至于来到协安的间隙就会更轻而易举地想起曾绍这个人,想起他们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而且庄建淮抱恙,曾绍应该比例行巡视来得更加频繁,程之卓怕冤家路窄,一不小心就会跟他撞上。
    也不知道曾绍的脱臼归位以后还有没有复发?程之卓漫无目的地想着,脱臼并不难治,连他也会,但当时他没敢直接上手,一来怕帮了倒忙,
    二来是那天他就不该动手。
    倘若没有重生,不管是从前的小庄总还是现在的程之卓,都是不应该会格斗术的,他没经过系统性训练,也从没有相应的兴趣爱好,这些全都是他在前世的监狱里学会,随着记忆一起重生到今世。所以技巧还在,但掌控技巧的力量却不成熟。
    鉴于以往几乎没有需要程之卓动手的时候,天长日久的,他已经快忘了那些东西。前世的伤痕并没在今生的身体上留下任何痕迹,到底只在心里刻下烙印,但那天他下意识出了手,加上他脱臼归位的手法也承袭于在监狱偶然认识的老头。
    所以程之卓害怕。
    因为过于玄学的经历,外人终究无法感同身受,他和任何人解释都没有用,甚至还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但此刻得空想来,那天曾绍的举动其实也很奇怪:
    他为什么要喊出那句话?
    明明当时抢劫犯的来向并不是他们所处的位置,那么究竟是曾绍关心则乱,还是背后有别的目的?
    按说前世曾绍和程之卓并没有交集,如果他也是重生的,难道不应该一开始就揭穿自己的身份,让他的亲生父亲帮自己找更好的办法摆脱黑森林?
    可这些年来程之卓又时常怀疑自己,那就是这个世界真的存在重生吗?所谓的入狱顶罪会不会只是他幻想出来的一场刻骨铭心的梦,又在天长日久里加深了虚空的信念
    8416!
    程之卓的思绪沉浸在前世,蓦地听到中气十足的一声,本能反射当即弹起来,手机随之掉落,在喧嚣里砸出不小的动静,他全身僵直,下一刻惊恐地望向声音来处。
    医院里人声嘈杂,仪器嚣响,不真实感始终充斥耳边,掩盖了细节,那个声音实在太像前世的狱警,以至于他没反应过来现在自己是程之卓,此刻也不是在监狱。
    程之卓目光游移,马上就锁定了目标,说话的是个保洁大爷,说完他看了一眼程之卓,只见程之卓定定看着他问:
    您说什么?
    我让人换84消毒液呢,说着大爷拿起瓶子又闻了闻,我这瓶闻着味儿不对啊。
    84消毒液,不是编号8416,程之卓莫名松了一口气,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