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尤敬尧没反驳,只反问道:程总,您只说您想不想见他?
    两人齐齐看向程之卓,看得程之卓莫名心虚,咳嗽着别开脸道:不想。
    这神情,嘴上说一套,心里憋着另一套。尤敬尧哪里看不出?但他立马应承下来,那就这么着。
    程之卓:可
    尤敬尧却指了指他身后,厂长他们都在等您,您先进去开会吧。
    厂子门口,张霆看见尤敬尧出来,摇下车窗,微凉细雨密密麻麻,刹那糊了一脸。
    什么风把曾总您给吹来了?黑伞一斜,说着尤敬尧低下头,往车内一瞧,当先看见后座的黑色皮夹克。
    张霆回看曾绍,不由笑道:怎么,尤总来赶客?
    我也不是这儿的主人,怎么能赶客?尤敬尧端着让人无法指摘的笑容,我知道曾总千里迢迢为的什么,我说句实话,您可别不高兴。
    既然会让别人不高兴,张霆霎时收敛嘴角,尤总也可以干脆咽回肚里。
    后座的曾绍不开口,司机脾气还臭,尤敬尧倒也不生气,只说:程总刚才改了行程,这一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何氏小门小户倒也没什么,只是难不成曾总要置偌大的家业于不顾,也陪程总在这儿空耗着?
    一个是分分钟几十万上下,一个是分分钟几百万上下,张霆皱眉,他离得近,这话也刺得深几年来为了找人,曾绍确实耽误过几件大事,虽然最后都勉强处理好,但那尚且是在没找到人的前提下
    现在人可就在眼前。
    要是对方成心吊着曾绍,还真说不好会不会把人吊死。
    四年我都等得,曾绍轻笑,转了转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终于开了口,程总在哪里我就追到哪里。短短三年,何氏发展到如今这个规模,总不会是只为傍身养老他应该知道,这一面在所难免。
    曾绍倒是比尤敬尧想象得要直接得多,于是尤敬尧顿了顿,又说:曾总还是和以前一样霸道,明知道我们程总不愿意,也非逼着他来相见。
    话可不能这么说,张霆把手肘搁在车窗上,挤兑道:我们曾总只是要求见你们程总一面,又不是要求上床
    老张,曾绍睨了眼,深邃的目光随即看向淅淅沥沥的窗外,他一字一句分明不重,砸在尤敬尧的耳膜上,却又让他不敢不听,更不敢不从,尤敬尧,如果你这趟是来劝我知难而退,那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他想听什么我当面跟他直说就是,不需要传话筒。
    就这样,尤敬尧信心满满地下楼,最终也没劝动曾绍,曾绍说到做到,就从下午枯等到晚上,中途雨见大又转小,转而又变大,将商务奔驰的犄角旮旯都冲刷得干干净净,带走了肮脏,但始终没捎带来曾绍的期望。
    程之卓也并没有离开,他说着不要见曾绍,实则开完会就赖在厂长办公室喝茶,一杯接着一杯,还顺道讨了顿晚饭,接着饭后消食,又继续喝茶。几个小时里,厂长的嘴几乎没停过,布满皱纹的眼睛却时不时顺着程总的目光往窗外去。
    谁都知道,程总翘着二郎腿,装得云淡风轻,其实透过玻璃,一直在注视着那辆孤独的,黑色商务奔驰。
    晚上九点多,到了老年人休息的点儿,厂长起身抻了抻腰杆说:程总,招待所的房间开好了,我让秘书送你们去,说着他指了指楼下,她特地去瞧过,后门没人。
    程之卓心有犹豫,到底还是起了身,一脸抱歉道:给您添麻烦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走,厂长不必来送。
    五月中,依山傍水的繁城一角,夜雨依旧下个没完,好端端的又刮起邪风,把这股冷意送进人的四肢百骸,简直刺骨寒心,程之卓刚下楼就打了个喷嚏,尤敬尧撑伞替他挡着雨,说:赶紧上车吧,一会儿该着凉了。
    轿车就停在门口,段克渊跑去开车门,程之卓一只脚都迈进车里,忽然感应到什么,在转身的前一秒又堪堪刹车,就这么维持僵硬的姿态,不动,也不上车。
    段克渊奇道:怎么了?
    什么玩意儿!?尤敬尧回头,被一闪而过的黑影吓得声音劈叉,然后他狠狠抹了抹眼睛,壮着胆子往那儿瞧,这才看清了:
    曾总!?
    曾绍淋着雨,目光却坚定,眼中只有那人:阿文。
    熟悉而又陌生的话音落地,程之卓浑身震颤,这才回神般慌忙要进去,见状曾绍大步上前,吼了声:
    乔乔!
    桥头排骨,乔乔,瞧瞧,瞧瞧妈妈,
    也瞧瞧他。
    当年程慧芳千言万语说不出口,只能借两字谐音聊表内心的渴望。如今曾绍一样也不一样,他有万语千言道不尽,又怕对方实在没有耐心听。
    闻言程之卓猛地抓住车门,指尖泛白,尤敬尧只看了一眼,便沉声作色道:曾总,这样可就没意思了。
    你就真的那么讨厌我,庄希文就在眼前,曾绍哪里听得进别人的话?说着他又迈近一步,讨厌到连一眼都不肯施舍给我?
    风雨中,程之卓始终背对曾绍,曾绍只能借着路灯看个大概,此刻两人的距离比之监控内外,明明要近得多,曾绍却觉得自己根本抓不住程之卓。
    他好像从来就没有抓住过。
    咳咳!
    曾绍又猛地一跨步,来到程之卓身后的三步开外,你怎么了?!
    是没休息好,还是没休养好,千言万语都汇作曾绍此刻的焦急,急得他险些破戒,要上前把程之卓紧紧拥入怀中。
    这时段克渊拉了下程之卓,催促道:太晚了。
    我骗过你,程之卓死死咽了咽,终于敢开口:你也骗过我,我和你早就两清了,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感情的事哪里是一笔一划就能算清楚的!你要我放过你,可你就能放过你自己吗?曾绍又上前一步,可随即又像越了雷池一般缩回半步,他想庄希文想到发狂,可他更清楚庄希文对自己的厌恶。
    只是他实在实在不甘心。
    听罢程之卓没有再说,攥紧了车门又猛然松手,上车道:走!
    轿车启动,曾绍心里顿时被生生剜出一个大洞,前后漏风又漏雨,他再也无法顾忌,冲上前去拍车门,但程之卓始终都不看他,让人摸不清这究竟是恨还是爱,还是当真如这人所说,已经不再有任何留恋。
    那还不如说恨他。
    风雨交加,隐隐夹杂几道低沉的雷鸣,曾绍没命地追了两步,偏这时,后面有辆大卡车疾驰而来,贴着程之卓的车子经过,连带扫到快要追上的曾绍,让他摔了个好大一个狗吃屎,径直翻滚进路边的田里,然后不见了。
    他没事儿吧!尤敬尧从后视镜里看得一清二楚,连忙刹车要掉头,程之卓这会儿倒是硬气得很,别多管闲事!
    他太了解曾绍的花招了,他不能冒险,再次沦陷。
    走吧。段克渊顺势道。
    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才能斩断乱麻。尤敬尧明白这个道理,也只能担忧地望了眼,最终一脚油门离开。
    第56章
    肖总,恳请您千万相信我们,曾总真的不是故意爽约,他是真的受伤了,伤得也是真的相当严重啊。
    昨天曾绍一直没打通电话,受伤后连夜赶回华城才得知商谈结果,于是立即指派仇经理第二天一早前来解释。
    鸻康大楼会议室,主位坐的是集团的业务经理肖总,论职位和仇经理其实旗鼓相当,但肖总俨然一副高高在上,怎么,我们鸻康是什么洪水猛兽?你们曾总请何氏那帮工程师吃饭就安然无恙,和鸻康商谈,就忽然病痛缠身了?
    这,真的不是仇经理话说一半,手机忽然来电,您稍等。说着他起身背过肖总接了电话,不过短短几个字就挂了,然后他回身指了指窗外,道:肖总,我们曾总已经到贵司楼下了,要不让他上来当面跟您解释?
    不是说受伤严重?肖总哼笑一声,看来曾总果真异于常人,这伤得快,好得也快。
    仇经理不敢多嘴,点头哈腰地下了楼,肖总秘书眼见他消失在走道尽头,俯身道:肖总,要是曾绍真伤得不轻,咱们趁火打劫,传出去会不会不太好?
    你忘了上头怎么吩咐的?肖总白了秘书一眼,要的就是趁火打劫,一条狗不听话,你指望好好说话就能拴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