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说话的是个牙齿黢黑的花臂男,曾绍盯着那人,起手就是一拳头,可他忘了自己会扑空,还差点摔到地上。
    混混径直穿过曾绍的身体,慢慢逼近窝在角落的庄希文,隔着三五步的距离,曾绍能清楚地看见庄希文眼里的恐惧,除了装傻的那段时间之外,此刻的他是曾绍从没见过的,真正的恐慌。
    阿文!
    曾绍透明一般,看不见庄希文也帮不了他,只能眼看四五个混混过去,完全堵住庄希文,那花臂男搓着下巴新长出来的一茬胡渣,眯着眼笑道:不愧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瞧这细皮嫩肉的样子。
    别碰他!曾绍浑身发抖,他吼了一声,显然花臂□□本听不见,甚至还得寸进尺,敢上手去摸,庄希文脑袋贴在墙上,别开之后,斜剜了一眼花臂男,
    滚。
    哟,还以为自己是呼风唤雨的少爷呢!花臂男看了眼周围的小弟,笑里藏刀,可要真是这样,你老爸怎么还不救你出去?保释的钱对我们来说是天文数字,可对庄氏而言,难道不是小菜一碟?
    说完他敛起笑意,捏住庄希文下巴,那块皮肤一掐就红,庄希文实在躲不过,于是啐了花臂男一脸口水。
    活得不耐烦了!我们老大看得上你,那是你的福气,别给脸不要脸!
    几个小弟撸起袖子,那架势像要给庄希文点颜色瞧瞧,庄希文倒是还没怎么,曾绍太阳穴却已经青筋暴起,可恨可恶,任他嘶吼暴怒,他就是谁也够不着,怎么也打不到。
    而墙角的庄希文却是丝毫不惧,盯着花臂男冷冷道:我说滚,你们听不见吗?
    你再说一遍?花臂男上前一步。
    庄希文:我说,
    最后一个滚字还没出来,花臂男一巴掌扇了过去,庄希文蹭地站起来,随即被几个喽啰上前按住,前胸脑袋死死顶在墙上。
    曾绍简直要疯,冲上去大吼,你们别动他!
    老实点!花臂男却是一脸得瑟,他搓了搓裤腰带,按耐不住兴奋地看向狰狞的庄希文,警察同志没告诉你,犯了错就得受罚?
    庄希文挣脱不开,紧接着似乎想到什么,目光一转,又慌忙避开下面那只蠢蠢欲动的手,你想干什么?
    一旁的曾绍粗喘,情况如此显而易见,他自然也猜到了。
    干什么?花臂男眼睛直勾勾地看庄希文下面,声音一沉,你说我干什么?
    说完都不用吩咐,喽啰们七手八脚就去扒庄希文的裤子,庄希文一个后踢踢了空,下一秒又被狠狠扇了一巴掌,就这么一抬眼,目光冷艳,加上嘴角那抹艳红血丝,只让庄希文看起来更加美味可口。
    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曾绍眼睁睁看庄希文尖叫,用后背去撞花臂男,又被花臂男拽着头发往墙上撞,很快庄希文的囚服也被撕碎,连同曾绍的理智一起四分五裂,他双眼猩红,还是什么都做不了,一如当年桥上那样,于是曾绍也跟着嘶吼,发狂。
    最后他实在看不下去,脚下一软,竟就这么跪在地上,求求你们别动他!别动他!!
    艹!
    牢房突然安静下来,却不是曾绍的哀求起了作用,那些喽啰大惊失色,松手后咚的一声闷响,曾绍就从人缝里看到墙根的庄希文歪着脑袋,翻了白眼,嘴角有血流下来。
    那不是血丝,是血流如注。
    他咬舌头了!快叫狱警!花臂男大叫,众人这才回神去喊狱警。
    曾绍眼睛红得像兔子,他颤抖着伸手,又停在半空,然后猛然起身冲过去想抱庄希文,只是镜花水月,注定这一抱要落空,然后他一回头,就看见上一秒还奄奄一息的庄希文,下一刻已经能找到花臂男的漏洞。
    这回庄希文没一开始就叫他们制住,加上一身硬骨头,混混们也心有余悸,可惜几个回合下来,庄希文仍旧免不了被一顿好打。
    头上,脸上,身上,脚上,遍体鳞伤。
    你们打我,我求求你们,别打他,别再打他了!
    一幕幕过去,像一刀一刀慢慢凌迟着曾绍,将他的理智一寸寸割断,又用磨盘来回碾碎,用业火反复焚烧,昼夜交替无止尽,庄希文挨揍都挨出一身身手,以至于后来狱警给他换了一间双人牢房。
    曾绍还跪在地上,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麻木不仁,呆呆缩在墙角,能冷眼旁观庄希文被狱警送回来,扒着铁门撕心裂肺说要抗诉,然后又见身边的金牙男暴起,几个翻折后,看庄希文自卫反杀了对方。
    削尖的牙刷还沾着血,握着它的手颤抖不止,终于再度勾起曾绍的恐惧。
    阿文,你把东西放下,曾绍爬过去,低声下气地哀求道:快放下,快放下啊!!
    可庄希文怎么可能听得见?
    最后曾绍只能眼睁睁看他用锋利的断面捅进脖颈,挑破动脉,鲜血顿时喷涌四溅,曾绍尖叫着趴倒在地,用脑袋狠狠撞向地面。他受不了了,他再也无法忍受,他恨上天如此对待庄希文,他更恨自己的无能。
    曾绍。
    不知过去多久,一声清冷的呼唤响起,曾绍猛然回头,抹去脸上两行清泪,孩子般破涕为笑,阿,阿文?
    不知为何,庄希文竟然又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但什么原因都不重要,只要庄希文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曾绍长舒一口气,刚起了身,猛然才发现庄希文手里的枪。
    你始终无法原谅我,曾绍抬眸,眼泪滴落,啪地打在满是灰尘的地面,对吗?
    庄希文穿着白衬衫和藏青长裤,皱巴巴的,和当年那天一模一样,闻言他毫不犹豫地说:是。
    恨也好过一刀两断,曾绍闭眼,手指往上,点了点自己的心脏,好,那你开枪,对准心脏。但他睫毛飞快滚动,忽然又睁开眼,眸中似有千言万语道不尽。
    想说什么?庄希文食指贴上扳机。
    良久之后,曾绍笑道:我爱你。
    可惜曾绍的爱,从始至终就是射向庄希文心脏的子弹,庄希文眉头一皱,犹豫之后利落一枪,砰的一声天昏地暗,坠入深渊的前一刻,曾绍迷迷糊糊还在想,庄希文这枪怎么偏了?
    既然瞄准了心脏,就不该只打在腹部。
    一夜惊魂,曾绍在黑暗中猛然惊醒,微凉的泪水滑落耳鬓,他抬手先摸心脏,再摸腹部,刚才的钝痛若有似无,让他不免想到当年打伤庄希文,也就是这个位置。
    四年漫漫如长夜,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今夜的噩梦更是走马观花,搅得曾绍睡意全无,他看了眼时间,三点刚过,还有三个小时天都要亮了,他索性起床,捞了包烟去阳台。冷风刮脸,他清醒多了也舒服多了,只是打开烟盒的瞬间脚下一晃,烟盒就这么掉在地上,曾绍心里奇怪,随即弯腰去捡,那一下还是没捞起来。
    不对,
    地在晃动又是地震。
    曾绍不慌不忙,自从庄希文跳江之后,每年忌日,曾绍祭拜完秦曼华,就会来宁城呆上几天,雷打不动,偶尔像今晚这样遇上地震,但都不过挠痒痒,始终没有当年那次惊心动魄。
    也许故人不在,曾绍的心也早跟着死了。
    咚咚咚
    有人敲门,曾绍扶着墙过去,开门一看是张霆,如今褚明伦被曾绍调到基层,张霆名正言顺做了曾总的秘书。
    醒了?张霆还算镇定,但见到烟雾缭绕,红着眼眶的曾绍还是愣了下,然后他说:早点回华城吧,不知道这次地震有多严重。
    曾绍点头,两人下楼,路上曾绍倒霉,先是被撞人了两次,本以为出酒店上车就好了,谁料开个门也能夹了手。上车后曾绍按了按手指,想喝口水掩饰,最后瓶盖一开,好端端又被水呛了。
    车子启动,平稳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张霆从后视镜看他,忍笑道:看看脚下。
    曾绍冷脸,看什么?
    看有没有沾上狗屎。
    说完张霆实在忍不住喷了声,曾绍白他一眼,道:开你的车。
    老宅来电,开过玩笑,张霆眨眼恢复之前的扑克脸,说庄董思念儿子,让你抽空回去一趟。
    两年前曾绍让张霆找了个神似秦曼华的女人,美人心计,几乎叫庄建淮晚节不保,小年夜那晚庄建淮忽然脑血栓,之后腿脚不便,就一直坐轮椅。猛兽断腿,曾绍又一颗一颗撬了他的爪牙,如今庄董对公司逐渐失去掌控,对儿子更是。
    听罢曾绍没吭声。
    这几年张霆都看在眼里,见状他也没劝,清早两人到隔壁市,坐上飞机回华城,落地后打开手机,跳出来一堆未接来电。机场人多嘈杂,曾绍想到车上再回复,没等出机场,几个警察忽然拦住他们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