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曾绍这才上了床,他没有挪动躺在正中的庄希文,所以即便床不小,躺上去的曾绍还是堪堪碰到了边界。但他仍感到心满意足,侧身拢住庄希文,温热的手贴住对方腹部,呈现出一个保护的姿态。
    安心睡吧,我一直在。
    滚烫的呼吸打在庄希文左侧动脉,疤痕难以消退,他的心脏却始终还在跳动,和曾绍的呼吸就融在一起,略微凹陷的腹部传来持续且强有力的温度,这份可靠催人安眠,庄希文眨眼的幅度越来越小,这才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
    几天之后,庄希文终于可以尝试过渡到正常饮食,只是医生强调饮食要清淡,但庄希文又和白水煮的东西有仇,曾绍为哄他吃饭费了不少心思,可他就是量小且折腾,别说曾绍,管家在一旁都捏着把汗。
    一勺喂下去,曾绍听庄希文又哼哼起来,紧张道:难受?说着他去揉庄希文的胃,哄道:不着急,慢慢来。
    庄希文顶着一脑门的薄汗,饭吃到这会儿根本没吃出味道,光剩一肚子懊丧,曾绍揉过了继续来喂饭,他索性把头一偏,
    不吃。
    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曾绍尽量放轻松,吃个饭而已,难不倒阿文。
    庄希文睨他,接着哼唧。他的嘴唇被热饭烘过,红扑扑的,看得曾绍眼睛一暗,他忽然问:当时怕吗?
    闻言庄希文看他,俨然一副不明白。
    地下室的时候。曾绍补了句。
    庄希文目光一闪,然后皱起眉,转瞬恢复先前不耐烦的模样,曾绍就把饭放回碗里,继续揉起他的肚子,那次出差回来你瘦了一圈,往前推算,依稀是你拿到罗鹄章的股份之后。
    有些话庄希文憋着不说,曾绍却要点破,情人节那天庄希文吃了就吐,向来心细如发,那天也没察觉出曾绍的小动作,显然是大病初愈精力不济。
    那天趁你睡觉的时候,我还偷看了你的手机。曾绍说。
    庄希文眼珠一转,但没吭声,只听曾绍继续剖白,我还骗了你好多次,我看过你给的字条,我骗你手机落在家里,我故意要跟你一刀两断,我知道那一晚你身体很不舒服,但是我就是憋着劲不去看你我还想,还想杀了你。
    这些细枝末节被曾绍一股脑儿全倒出来,这架势活像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挖出来给庄希文瞧。但曾绍却觉得还不够,至少跟庄希文相比还远远不够,每当夜深人静,他想到那根带血的软管,那间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和他对庄希文做过的一切,他就克制不住浑身发抖。
    所以先前庄希文顶着庄氏少东家的名头,手握庄氏集团的股份,并非庄建淮念旧情,念着稚子无辜,而是因为一旦庄希文不听话他就可以斩草除根。也正因如此,罗鹄章落马,庄希文将关键股份占为己有,头顶压力之大可以想见,说不定那时庄建淮就已动了杀心。
    啪的一声,庄希文打断了曾绍,饭。
    好。
    曾绍的手背看不出红印,庄希文没用多大劲,但这么一下,他忽然察觉到手腕上的手环不见了。
    以后不舒服要说,不想告诉我,管家、医生,曼庄随便哪个人都可以,曾绍顺着庄希文转腕的动作,垂眸看他,你想对付我,或者对付谁都不要紧,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什么比得上你的健康。
    头顶天花板,原先装摄像的位置也重归空白一片。
    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口,并非打消了对庄希文的怀疑,因为是真是假都变得无足轻重。实际上从庄希文阻拦曾绍自杀的那一刻起,曾绍就已经彻底缴械投降,他卸下铠甲面具,丢掉所有对庄希文的怀疑,他要将自己完全交给对方,哪怕对方在骗自己,他也甘之如饴。
    庄希文要装疯卖傻,曾绍就当他真的神智有缺,庄希文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庄希文要做什么他就全力助他。
    只要对方是庄希文。
    说完曾绍珍而重之地吻了吻庄希文额头,庄希文猛然震颤,压抑着混乱的呼吸,却到底没反驳。
    临近元旦,这几天曾绍几乎每天加班,有时候周末也不得空,身为秘书,褚明伦也陪着少爷加班,直到元旦前的周五晚上。
    少爷,还剩一份文件。褚明伦递上最后一份文件说。
    曾绍嗯了声,后面都没了吧?
    对,褚明伦点点头,几个大单子都在走后期的流程,有什么琐事可以先让各部门自行负担,明天您安心度假,真有急事,我再给您打电话。
    曾绍打开最后一份文件,内容是人事调动,那天他吓唬庄希文,实则并没有要开除吴伯园的意思,曾绍反而把他放到副主管的位置,负责另一组研发。先不论别的原因,庄氏集团绝不能仰仗一个外人的鼻息,尤其这个人的背后还站着陈钰昌。
    褚明伦见曾绍提笔要签,忽然又道:不过吴工还太年轻,这担子于他而言会不会太重了?
    曾绍抬眸,那一眼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震慑十足,两三秒之后,他垂眸将文件签了,字迹刚劲,力透纸背,然后才问:
    重么?
    不容置喙。
    无论他先前是不是庄希文的人,曾绍栽培的态度都不会变,于是褚明伦帮慌忙低头恭谨道:...不过吴工的经验确实也比较丰富,少爷觉得不重就不重。
    曾绍不再理褚明伦,眼看时间不早了,就把文件扔回给他,拿了衣服匆匆回曼庄。
    第40章
    鞭炮响,孩子笑闹。
    南方的宁城是个沿海小城市,城区最大的路不过双向六车道,一条运河贯穿中轴,随便哪个路口拐出去就是人车混行的悠闲街道。
    这就是庄希文的老家。
    曾绍和庄希文是中午到的宁城,休整后出门已是下午,元旦前一天,天气不算晴,街上虽然没有大城市的灯红酒绿,叫卖声却是此起彼伏,有冰糖葫芦、蒸糕、麦饼,还有一些小商品流动摊。街边店招五颜六色,各家都有人站在门口迎来送往,卯足了劲儿拉客,还有穿玩偶服的到处发小彩气球,也送了庄希文一只。
    街不大,所以烟火不散,叫人心里暖洋洋的。
    曾绍牵着庄希文漫无目的地走着,擦肩而过的路人脸上都带着笑,轿车慢悠悠地驶过,司机偶尔还会和路边的熟人打招呼,明明如此喧嚣,曾绍却感觉到一阵从未有过的宁静。
    逛了一会儿,曾绍偏头去看身边的庄希文,只见他正笑着四处张望,好像对这里的一切都十分感兴趣。
    麦饼要伐啦?
    经过一个麦饼摊时,摊主大叔忽然叫住他们,庄希文凑近闻了闻,咽着口水就去拽曾绍。
    想吃?曾绍却有些犹豫,毕竟庄希文的胃出血才养好,又容易过敏,曾绍真怕他一时贪嘴,到了受苦的还是他自己。
    大叔看庄希文口水都要掉地上,笑道:很好吃的,买个尝尝?
    小伙子是上这儿来玩的吧?我们这里麦饼可是一绝的,闲逛的大婶过来搭话,竖起大拇指道:这大哥几十年的手艺了,迷道相当好嘞!
    闻言庄希文更来了劲,瞪大的眼珠和家里的汤团一模一样,曾绍被庄希文吃得死死的,无奈道:请问这个怎么卖?
    大叔笑了,指着料台介绍:噶客气,两块钱一张,甜的有海苔,咸的有虾皮和梅干菜,看看想吃哪种?
    这个,这个!庄希文迫不及待,指了指海苔和梅干菜味的。
    麦饼是现擀现摊的,饼大馅料也足,热气腾腾的,冬日路上吃着别有一番滋味。其中海苔里掺了芝麻,梅干菜味的则裹着肉丝还有不知名的配料,曾绍帮庄希文举着,撕一点喂一点,还负责擦嘴,庄希文嚼着饼含混不清,有时候也会掰一半喂回去。
    感情噶好,大叔看直了眼,差点把油撒到地上,他有些好奇地打量起两人的相貌,你们是兄弟吗?相貌倒是好,但是怎么不大像捏?
    那表兄弟或者好朋友也有可能的咯,天冷了么脑壳冻牢啦...大婶笑着拍了拍曾绍肩膀,曾绍顺着对方的意思,也跟着笑笑。
    很快两张饼就这么站在路边吃完了,曾绍时刻观察着庄希文的状态,确定他没有不舒服,这才牵着他慢慢往别处走。
    出了商业街,喧嚣逐渐远去,他们路过宁城高中,学校里还亮着灯,书声朗朗,隐隐约约传到街上,庄希文拽着曾绍往校门口去,到闸机口的时候被保安大爷拦下来,唉唉唉这里是学校,外来人员不能进的啊!
    曾绍上前把庄希文护在身后,问:不好意思,参观也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