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忽然庄希文一个呻/吟,曾绍扔了筷子立马去看伤口,庄希文烫伤的右手掌心被层层纱布包裹,并不见药膏渗出,应该没事。
    昨晚才受伤,怎么不长记性?曾绍不放心,小心揭开检查,又严丝合缝包扎回去,包扎完了却没松手,宽厚有力的手环住庄希文的腕子,像一道无法挣脱的桎梏。
    放开,庄希文涨红了脸,放开!
    最后一下庄希文挣空,整个人撞上椅背,在瓷砖地面上拉出极其刺耳的噪音。
    曾绍这才坐了回去。
    餐厅一角,管家始终低着头不敢看,庄希文也不看曾绍,他敢怒不敢言,就把刚才的气全撒在嘴里的排骨上。曾绍却不再拿起筷子,一桌饭菜吃到此刻早已索然无味,他索性正大光明地看着庄希文道:吃完带你去个地方。
    庄希文勺子一顿,又啃了会儿才说:不上班吗?
    曾绍嘴角上引,眼睛微眯,阿文好记性,我差点忘了。
    那你要去吗?
    说着庄希文把脱出来的骨头噗地吐到骨碟上,扒了一大口饭,油光水滑的嘴角不小心沾上一粒白米饭,随咀嚼的动作时起时伏,曾绍指尖触动,随即捏紧了道:这件事比较重要。
    路上,庄希文趴在车窗上数了好久的树后问道:要去哪里呀?
    醒来之后,今天还是庄希文第一次正儿八经出门,他一刻不能闲,一会儿问东一会儿问西,至少看起来十分兴奋。
    到了你就知道。曾绍看着他闹,偶尔回应两句,此刻对上前排司机,语调又急转直下,冷得叫人心惊,开快点。
    又过一会儿,庄希文眼见越走越荒,刚才的兴奋逐渐变了质,他忐忑问道:要去哪里啊?
    曾绍脸微微偏转,开口却是反问:你在害怕?
    这张脸上毫无温度,就是真傻子,这会儿也该觉出不对劲,极速前进的同时,恐惧也在庄希文心中疯涨,他克制着颤抖又问一遍:要去哪里!
    不认得这条路?曾绍居高临下地看着抵到门边的庄希文,轻笑一声,仍旧兜着圈子,以前你常来的。
    我来,这里?
    车厢逼仄,庄希文无处可逃,他几乎带着哭腔问曾绍,曾绍这才恍然大悟一般道:忘了你还没恢复,这条路叫龙腾大道,是去浅水公墓的龙腾大道。
    庄希文敛息问:公墓?
    公墓,曾绍顿了顿,轻缓的声音环绕庄希文的左右打转,就是安葬死人的地方。
    不去,不去,庄希文嘴角一抽,下意识就要去开车门,不想去那里!
    可司机早在上车时就将后座反锁,曾绍两手轻而易举地禁锢庄希文,胸前的无事牌就这么露了出来,庄希文眼睛一睁,忽然张口咬了上去。
    这枚无事牌上次你差点打碎,曾绍几乎与之相贴,他根本不信也根本不怕,哪怕庄希文此刻咬的是他的动脉,就这么恨?
    果真庄希文松了口,莫大的恐惧从天而降,将他砸得粉身碎骨,很快他就泣不成声,没,我没!
    这时司机一脚刹车,曾绍护着庄希文的脑袋,下一刻又拽着他的手开车门,好,那就陪我去看我母亲!
    庄希文几乎是被半推着下了车。
    那句话后曾绍就不再开口,沉默不语的曾绍比发怒时更让人胆寒,他没有出口逼迫庄希文,却要庄希文不敢不从。
    走过一片前广场,秦曼华的墓地远在浅水公墓的山顶,那是整座墓园风景最好的一片地,背山面水,俯瞰整座华城风光。往上一共九段台阶,一段十八级,越往上,庄希文就走得越慢。与其说是走,不如说如同一具活尸被曾绍拎着,拖上刑台。
    好累,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满头大汗的庄希文就像一根细细的风筝线,只消风一吹就能断,他剧烈喘息着,用气音几近哀求,能不能,休息?
    曾绍面色不改,一字一字稳得不像人话,那我背你。
    其实上山前曾绍就提过,只是此时此刻庄希文哪里还敢靠近面前这个男人,如果不是曾绍死死抓住庄希文的手腕,庄希文只会头也不回地拼命逃离这个鬼地方。
    又过了漫长的半个小时,视野渐渐开阔,山顶的冷风灌入庄希文这只破风箱,他浑身从骨头缝里都透出冷意。
    眼前还有一段,也只剩一段台阶了。
    正此时,曾绍裤袋忽然一震,
    几乎同时从里面传出叮铃一声响。
    第33章
    突如其来的铃声譬如当头雷击,将精神和体力都在崩溃边缘的庄希文一刀两断,他脚下一滑往后摔去,又被曾绍猛地拽回来紧紧抱住。心脏在此刻擂动至于顶峰,血液喷涌一如千军万马攻上大脑,庄希文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要炸开。不知过去多久,庄希文隐约听曾绍说了几个字,炙热的气息再度靠近,他心一紧,脚下随即一轻,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公司次顶层电梯口,
    褚明伦迎上曾绍,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汇报道:高潭医院内部打探到的消息,顾氏因为前一批药问责冯院长,这回冯院长下了死令,拒绝采购利巴布雷。
    进了办公室,曾绍看他一副欲言又止,道:还有什么。
    褚明伦反而看了眼曾绍怀里的庄希文。
    只见庄希文皱眉,双目紧闭,仿佛在承受什么巨大的痛苦,见状曾绍把人安置到休息室的床上,伸手想去探他额头时却被躲开。
    我在外间谈事,别自己洗澡,曾绍扫过庄希文的手环,起身道:着凉感冒没力气反抗,到时候就只能由着我作弄了。
    雪白的被下,庄希文吸了吸鼻子。
    曾绍这才回到外间坐下,说。
    顶上这几层办公室都配备休息室,一应设施俱全,和外面的办公室隔一条内走道,褚明伦站着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他提醒道:少爷,门没关好。
    曾绍却直勾勾看向褚明伦,这意思不言而喻,于是褚明伦利索地掏出一封信递上,这是吴伯园的辞呈。
    自从庄希文出事,总裁高位空悬,曾绍迟迟没有接手,对外只称代管,但这在其他人眼里其实没有任何区别,所以集团一应事务一式两份,都会先让销售总监过目。
    他酒醒了?曾绍侧身坐着,闻言只扫过一眼,掏裤兜的动作一顿,拿烟的动作比往常大了些,我道他有几分能耐,这就扛不住了?
    火机啪嗒一响,青白色的烟圈缓缓升起,褚明伦被迷雾包围,原来曾绍不仅是息事宁人,还想看吴伯园究竟有多大的胆量。
    其实早上我收到过一份举报信,里面说吴工的实验数据有造假,内容十分详尽,褚明伦顿了顿,补充道:我让人暗中取证,和信里所说基本一致。
    听完曾绍转椅一动,正对褚明伦,昨晚才起的冲突,隔天举报信就递到你手上,这是生怕我怀疑不到郝泰来的头上?
    褚明伦眼珠一转,少爷怀疑是吴伯园自导自演?
    查出来什么?曾绍问。
    暂时没有,褚明伦想起什么,又说:之前倒是也有过类似的群发邮件,矛头直指郝主管负责的替西尼的临床试验报告,事后it过来排查,说是木马入侵电脑。不过那段时间关于郝主管的负面新闻太多,最后得出的结论也只是对家火上浇油,算是不了了之。
    曾绍皱眉,临床试验?
    当初他没赶上新管线立项,这段时间偶尔听褚明伦汇报过,还因为这是庄希文原先负责的项目,给了不少优待。替西尼针对自免肝,市场需求不算太大,但同时竞争压力也小不少。
    褚明伦点了点头,我看过研发部的最新报告,替西尼的三期试验基本通过了。
    曾绍:这么快?
    郝主任毕竟是专业领域的高端人才,利巴布雷和替西尼的研发就是前后脚,进入三期临床之后,他就将重心偏移,兼顾替西尼的研发,褚明伦估摸着时间道:算起来也有四五年了。
    药品研发的期限上不封顶下无底线,影响因素实在太多,听罢曾绍没再说话,褚明伦再次看了眼掩门的房间,打量着对方的神色问:少爷打算怎么处理?
    闻言曾绍先看了眼手环,这枚手环绑定庄希文的那只,一旦有异动,曾绍就能第一时间得知,然后他问:顾氏和我们的交集并不多,怎么回回都有他们?
    曾绍言在顾氏,意在老庄董,国内药协下分六会,庄氏顾氏分处不同赛道,多年来却因为一桩桃色轶闻始终藕断丝连,说的正是庄建淮和顾夫人。顾夫人深居简出,但外界传闻她神似已故的庄夫人。别说外界,就连曾绍也好奇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