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但是我们没有。”卫原野说。
    张灯无语地看着他,心里在说:“谢谢你浪费时间说些废话。”
    门口传来一声怒吼, 众人回望, 黎穗手里拿着一把砍刀冲了进来,说道:“白言,我跟你拼啦——”
    然后黎穗看到了白言的脚,只有白言的脚。
    黎穗的砍刀掉在地上:“什么情况。”
    黎麦道:“傻逼, 黎芽和你爸呢?”
    黎穗说:“外边有个导演,说是要带她去看医生,让我办我自己的事情。”
    “你……”黎麦要气晕厥了,黎穗感觉到黎麦的不满,赶紧道:“爸说他也一起去,放心吧。”
    黎麦头昏、脚沉,差点摔过去,被她妈妈扶了起来。
    松花说:“这是他的怨念,他心缘未了,这些年来,他为了让学员感到心里舒适,一直在吸收学员的负面能量,这些能量都积攒在他的身体里,现在全部外显出来了。”
    卫原野道:“现在怎么办?”
    松花问道:“你不知道吗?”
    卫原野也有点失语了,噎住了一秒,才问道:“我怎么知道?”
    松花也觉得荒谬:“我以为你们专程来做这件事,是有办法的。”
    卫原野真的不想推诿责任,或者说狡辩,但他还是没忍住,说道:“你觉得这世上会有第二个白言这样的人吗?”
    松花沉默了。
    卫原野道:“没有参考。你懂吗?”
    松花的妈妈说道:“这……是不是他的法相啊?”
    没有人搭理这个疯子。
    张灯如果能说话,张灯一定会回答,现在唯一一个爱唠嗑的被迫闭嘴了,显得这个女人在当下很格格不入。
    松花的妈妈说道:“难道他真的是……”
    松花知道她妈是什么货色,马上说道:“妈!”
    松花妈妈当即跪在了地上,哐哐地在地上磕头:“神仙显灵,神仙显灵。”
    “还愣着干什么?”她疾言厉色,“还不快跪下?”
    松花被她妈妈拽倒跪下,松花扑在地上,哭道:“你干什么吗?你到底要干什么啊妈妈!”
    但是白言似乎并没有攻击欲,他只是一昧地变大,等大到一定程度之后,他发出了痛苦的悲鸣。
    那种悲鸣实在太空、太大、太令人胆寒,张灯浑身乍起鸡皮疙瘩。
    白言的声音也变得浑浊,分辨不清含义,他似乎一直在呼唤什么,张灯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卫原野,卫原野说:“好像是在叫‘老师’。”
    张灯勉强地含糊张开嘴说地道:“不是吧?还要摇人?”
    卫原野抬头看向天空,天色阴沉沉的,整个天空除了乌云空无一物,他终究什么都没有呼唤来。
    白言捶胸顿足,眼睛淌下巨大的水泥一般的淤堵的泪,黎麦说道:“我们跑吧。”
    张灯其实是无比认同的,但是他不行。
    黎麦道:“我们打不过他的。”
    张灯又岂用她来强调这个问题。
    但是白言似乎对他们没有攻击性,他甚至没有低头看过他们一眼。
    张灯觉得整件事透露着一股很微妙的诡异感。
    这种感觉很快得到了验证,一只乌鸦不知从何处飞来,盘旋在了他们的头上,很快飞来了第二只,第三只,慢慢地,他们头顶的整片天空都铺满了乌鸦。
    那些黑压压的乌鸦把天空都遮蔽了,此起彼伏的叫声更是让人听得心悸。
    这场面实在是非常的恐怖。
    张灯下意识地抓住了卫原野的手。
    乌鸦食腐,也许是白言身上散发着的气息吸引来了它们,白言却异常兴奋,双手在半空中挥舞,说道:“老师,是你来了吗?老师?”
    一开始张灯也以为这是白言召唤来的帮手,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这些乌鸦也在不分敌我的啃啄白言的身体。
    松花心痛不已,说道:“老师!”
    她实在太渺小,没有办法保护她心爱的男人,甚至想要攀爬上他的身体。
    白言在疼痛中敞快地说道:“老师,你在惩罚我吗?是我领会错了你的意思吗?这是我该承受的。”
    张灯含糊地道:“坏了!”
    有乌鸦发现了他们,冲着他们来了。
    黎麦说:“我早就说了要跑!”
    张灯有苦说不出,真的跑了,任务怎么办啊?
    他们身处果园,还在附近唯一的建筑物里,这个建筑物刚被白言破坏,连个躲避的地方都没有。
    更多地乌鸦冲了过来,卫原野使用飞刀都招架不过来,大家用尽手段,但是还是躲不过他们无孔不入的啃咬,张灯被逼得说话都越来越清楚了:“这不像是普通的乌鸦啊。”
    黎麦道:“白言不是都说了吗,他老师派来惩罚他的,顺便把我们也处理了。”
    “小麦!”黎麦的妈妈在身后拦住她,将她死死地抱在怀里。
    黎麦感觉到她妈妈的身体往前耸了一下,她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她道:“妈?”
    黎麦地妈妈道:“小麦,小麦……小麦。”
    她只是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却不说其他的话。
    人的名字是直接上最短的咒,也许再没有什么比这两个字的威力更大,黎麦居然被这两个字真的安抚了下来。
    黎麦道:“妈,咱们没有到非要死一个的地步。”
    “小麦。”女人忍受着剜肉的痛苦,又喊了一声。
    黎麦说:“你总是这样。”
    她说:“你从来都不跟我道歉。”
    “就算你爱我,”黎麦哭着说,“你也应该跟我道歉。因为你总是、你总是伤害我。说一些很难听的话,做一些让我很难堪的事情。”
    女人说:“小麦。”
    黎麦被这几声彻底叫崩溃了,号啕大哭起来,她的妈妈也哭了起来。
    两人哭着抱作一团,白言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动静,终于低头看了一眼,他巨大的身体停滞了一会儿,然后居然冲着这边伸出手来。
    黎麦已经彻底放弃了抵抗,她升起了一种和她妈妈一起死在这里的冲动。
    但是白言居然是用手扣住了她们的身体。
    黑暗笼罩着她们的身体,两个人都有些懵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乌鸦的攻击停止了。
    松花却在这个时候发现了白言的手,她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恳求道:“老师,你还好吗?”
    她的身体如乌鸦的零食一般,很快被围攻起来,张灯去拽她,松花却不肯松手。
    松花的妈妈吓了一跳,她道:“这,这是什么情况?”
    她被乌鸦啄了一口,大喊大叫道:“滚啊,快滚啊!”
    “松花,救我,救救我。”
    松花却抱着那只手不肯放,她已经深深地陷入了拯救男人的那种救赎感中不可自拔。
    松花的妈妈见她指望不上,啐了一声,转身就跑。
    松花这个时候转过头去,看到了妈妈离开的背影,眼角的泪和着血一起流下来。
    张灯护在她的身上,卫原野只能去保护张灯,几人仿佛套娃一样,结果这个时候,另一只手又放了下来,护在他们的身上。
    世界安静了很久。
    在世界安静的时候,张灯知道,他们所有人什么都没有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他们已经对黑暗和安静感觉到了厌烦,那双交叠的手才慢慢地从他们的头上相继撤开,黎麦和母亲抱做一团,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黎麦的妈妈双手怀抱着她,黎麦蜷缩在妈妈的怀抱里,两个人好像是重新回到了母亲孕育着女儿的那段时期,两个人睡得都很安详。
    白言巨大的身体正在逐渐地萎缩,然后慢慢地瘪了下来,他身上的皮被撑开,当那股力量从他的身体流逝,他的皮肉却已经被撑大分离,铺在地面上的每一寸角落,他们不得不控制着脚步,才能不踩在白言的皮肉上。
    白言倒在地上的时候,犹如翩翩的蝴蝶刚刚化羽,但是他却是向下坠落。
    松花将白言的身体接住,被皮肉一层一层地覆盖住,却感觉怀抱中的人仿佛没有重量一般。
    松花心痛得无以复加:“老师。”
    “老师,”松花说,“你这又是何苦。”
    白言眼睛看着天空,眼神中空无一物,他的微微张开,脸皮铺在地上,已经分不清具体的五官。
    卫原野走了过来,白言看见他之后,眼神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白言看着他,浑身的皮肉似乎发出了一些声音,但是已经让人分辨不清。
    卫原野蹲下来,看着白言的眼睛。
    两个人在对视中气氛是如此的沉静,仿佛时间都停止了一样,在这样的沉默中,他们互相似乎也已经读懂了什么。
    第80章 西西弗调。
    也许白言已经知道自己已经把路走偏, 但是在他知道的时候,自己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太远。
    白言在最后的时刻,保护了他们的性命,能说明白言已经懂了有人就是珍惜生命的, 并认可了这种在人生中刻舟求剑一般的荒诞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