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大半夜鬼哭狼嚎什么呢?让不让人睡觉了?”
    尖利的,隐隐之中又略有几分耳熟的女声劈头盖脸。
    “夫人,夫人少说两句。”另一道男声紧随而至。
    房门被完全打开。
    掩在门后的崔迎之与那女子正面对上,女子举着烛台,面目在幽暗走廊中不甚清晰。
    两人对视,具是怔神。
    崔迎之觉得自己应当还没有到记不住人或是老眼昏花的年岁,眼前这女子分明是前不久将她放走的陈夫人。她不再是原先那副老气横秋的装扮,浅衣宽袖,多了几分温婉之态,虽与原先有所差异,但也不至于叫人认错。
    可是。
    目光偏转。
    崔迎之震惊地瞄了方才喊这名女子夫人的郎君好几眼。
    这压根不是陈小郎君啊?
    她距上一回见陈夫人不过三四日。就算陈夫人当日和离,隔天找新欢,后天就私奔,就官府那办事效率,手续也完全来不及办啊!
    更何况陈夫人当日完全就是一副不把陈家库房搬空不肯罢休的模样,怎么会舍得放弃陈府家财与人私奔。
    简直匪夷所思。
    崔迎之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被陈夫人赶忙打断,她一摆袖,拉着身边人头也不回地转身,临走前还干干巴巴地僵硬道:“下次注意点儿。”
    只余下四目相对满脸茫然的崔迎之和屈慈二人。
    ……
    陈夫人拉着人回到隔壁房内,合上门,这才缓了口气。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冷茶入喉,凉意一路略过心头,头脑也随之冷静下来:“我们不是下雨的时候把他们跟丢了吗?而且隔壁原本住的分明不是他们。来的时候店小二也说这是最后一间房了,怎么这还能碰上?”
    满身书卷气的儒雅郎君轻笑:“许是雨天路滑耽搁了,只是巧合。阿融,你慌什么?”
    江融沉下脸:“我在下洛这么久一件差事都没办成,好不容易眼看着陈府的钱就要到手,结果莫名其妙就要把我召回去,前功尽弃。他是不是有毛病。”
    “崔迎之离了下洛,我们继续留在那儿也无用,自然要回去。而且你离开前不是卷了许多金银出来?”
    江融垂下头,小声嘟囔:“可是还有好大一笔钱没带出来呢。”
    “别想钱的事儿了,早点休息吧。”荣冠玉将书册合起收好,起身朝榻走。
    身后江融敛了情绪,叫住他:“你要睡榻上?”
    这房内可只有一张榻。他们俩又不是真夫妻。
    荣冠玉回头,就见江融指了指空旷的地面,说:“想都别想。你有该去的地方,别来占我的床榻。”
    ……
    另一边,崔迎之与屈慈合上门也回到房内。
    崔迎之仍是有些不敢置信,向屈慈确认:“刚刚那个是陈夫人吧?我应当没有认错?”
    屈慈与陈夫人也不过那日在亭前的一面之缘,能记得有这么个人就不错了,实在记不清对方的模样,不确定地回道:“可能是?”
    “但是那个男的绝对不是陈小郎君。”
    后半句倒是说得笃定。
    崔迎之一拍手:“那就奇了怪了。听脚步,他的武功可不低。”
    陈夫人若只是个寻常深宅妇人,那无论如何都不该跟这么个江湖人扯上关系才对。更何况二人疑似私奔,对外以夫妇相称。
    屈慈没有第一时间应声,待把盆中差不多洗完的衣物拧干,晾晒到架上,才沉声说:“今日碰上他们,最好只是巧合。”
    若有牵扯,追根溯源,事情怕是会更为复杂。
    他敛眉,转而又和缓了语气,岔开话题:“天色很晚了,睡吧。明日等雨停,我们再继续赶路。”
    崔迎之闻言,拾起被子,指了指勉强能容下两人的床榻:“只有一张榻。”
    没等屈慈开口说点儿什么,崔迎之斜眼望他,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语速极快,“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闭嘴。”摆明了不想在这样的处境下再听屈慈说点儿什么惹人误会的话来。
    她叹了口气,自顾自接着道:“算了,挤一挤吧。”
    屈慈一言不发,只管冲着她无辜地笑。
    崔迎之不想看他,爬上榻,平躺到里侧,将被子铺开,拉起被子一路盖过头顶,整个人躺尸一样,把被子当裹尸的草席。
    声音从被中穿出,被捂得有些沉闷:“先说好,我睡着了会抢被子。”
    崔迎之等了一会儿,感受到被外烛火皆被吹熄,被角被掀起一处,冷风顺着空隙钻入,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本就狭窄的榻,两人中间愣是还隔了窄窄的一段,谁也没挨着谁。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逐渐稀疏。窗内满室宁谧,唯余两道平稳呼吸声交错。
    除了幼时同龄姊妹,崔迎之从没跟人睡过一张榻。从当下往前追究数年,这也是头一回。
    同床共枕,还是个长得像狐狸精化形的男人。
    不知情的谁看了都得说一句色令智昏。
    崔迎之强迫自己闭上眼,忽略身边躺着的人,遏制飘散的思绪,不再去想。
    夜仿佛更静了,时间也仿佛停滞。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柱香,一刻钟,又或是一个时辰。
    崔迎之猛然坐起身,被子也被顺势掀开:“屈慈。我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