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2 局外

    翠云巅。
    随着那两位道家仙人共赴云端寂寥,这翠云巅三个字,顿时就成了一个笑话。
    可此时上边的情景,就不是笑话了。
    在如此端庄的问天祭典中,持着离鞘之剑的年轻殿下,直至御前,意将剑指向身为帝王的皇兄。
    而江湖刀剑,皆已败退。
    但朝中那块享有盛名的美玉,拦在了帝王面前。
    凌剑秋打量了钰旌一眼,“你值得我重视。”
    “殿下过奖了。”钰旌垂首算是回礼,可仍是寸步不移。
    “你我虽是皇兄弟,却从未谋面过。”景阳帝见钰旌落在了自己面前后,也稍稍放宽了心,与凌剑秋说上了第一句话。
    凌剑秋淡淡道:“那你可知,我为何而来。”
    “孤当然知晓。”景阳帝看着散落了满地的残剑断刃,随后看向了凌剑秋手中的“尘”剑,冷笑一声。
    如此雷霆手段。
    摆明了,就是来行刺的。
    凌剑秋却摇了摇头,“不。你不知。”
    “不管是与否,你都不能再靠近孤半步。”景阳帝暴喝道:“我要让他,输得彻底!”
    “皇兄可是在与人试弈?”凌剑秋淡淡问道。
    “你也只不过是他人手中的一枚棋子,被利用所有价值后,便会被抛弃。而孤便是主宰这盘棋局的棋手,主宰这天下的君王!小小棋子,也妄想撼动孤?”景阳帝笑容阴冷,“笑话!”
    “虽我不谙棋道,但我始终相信——”凌剑秋一挥手中之剑。
    “没有什么,是剑破不了的。”
    “包括棋局。”
    凛冽的剑气将地上的断刃再度卷起,四处纷飞。钰旌挥掌上前,将飞向景阳帝的断刃一一打落。
    凌剑秋脸色平静。
    “我现在算是可以确认,那刻落在玉龙钟上剑痕的主人,到底是谁了。”钰旌沉声道。
    “我本盼愿我的剑下,不死君子。”凌剑秋犹豫了片刻,才无比诚恳地说道。
    “职责所在。”钰旌抬掌将最后一块断刃震飞了出去,随后手中玉流涌动,暖意极盛,只见雨水刚落到他的身边,就升腾成了水雾,与他离得比较近的人,身上那被雨水浸得湿透的衣裳,不出片刻就变干了。
    化玉之赋,蓝田玉暖。
    凌剑秋微微垂首,抬起了剑。“好。”
    此时朱雀坊上传来的琵琶声已经被那紫袍道士断去了,他的剑已然不能再像刚才那般势如破竹。
    但战胜眼前这个太监,再将剑指向天子。
    毕竟——
    “孤有黑白太监护驾,还想动孤?”景阳帝怒道。在他印象中,若是这黑白太监在护驾时,定都是如影随形的,白监在明,黑监在暗,黑白二人的手段,他还是悉知的。
    不好!
    欲要出掌的钰旌心中一惊,急忙变换了掌势和方向,打向了景阳帝身边的雨水。
    若不是景阳帝这无心之言,他险些就忘记了一个人的存在!
    那荧如白玉的一掌打入了雨水之中,整整半掌,化作了一片虚无。
    似是被这一手掌势所波及,那虚无中随之浮现出了一道诡异的黑影。
    黑影也同样在抬着他那骇人的骨手,与钰旌的玉掌相贴。
    骨手黑监,钰伟。
    “钰旌。”钰伟冷笑,骨手掌心似有着黑炎缭绕。若按照他原本的掌势,这一掌,明显是奔着景阳帝的头顶而去的。
    钰旌睁大了眼睛,“为何?”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仅此而已。”钰伟冷声回道。
    钰旌忽然想起了今日晨间,钰伟对那玉钟上剑痕的态度似乎很是微妙。可现在想来,这微妙得不可意会的态度之下,恐怕是那蓄谋已久的弑君之念。
    “你早就想要谋害陛下?”钰旌以只有彼此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钰伟却是暴喝道:“又如何!你数月前不也去过一次临安藏书阁,拜会那已被流放的程王殿下?谁不知道,你与程王以及颜统领曾是私交甚笃的好友,在你的心目中,估计也盼着他死!”
    钰旌也跟着喝道:“这不一样!”
    此时,一剑已朝御驾落下。
    春木与秋水落到了台阶上。
    “准备好了?”那本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白乘舟忽然说道。
    “遵阁主之命。”
    “那便上。”白乘舟双目一闭,整个人竟凭空化作了一簇纷飞的蝴蝶。
    钰旌抬起另一只手,想要去拦截那道宛若长虹般落下的剑气,却被钰伟猛地拉了回来。钰旌见躲不过,只好迎上了钰伟的另一掌,呈双掌相贴之势。
    钰旌惊道:“你!”
    “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场好戏吧!”钰伟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睁大眼睛看向了御驾。
    景阳帝怒视着那一剑,既不躲,也不挥手阻拦。
    可钰伟所见的景象,却不是他预想中的,龙血绽放。
    而是纷飞起了蝴蝶。
    所谓蝴蝶,实际上是由面具的碎片编织而成的。
    每一只蝴蝶,就像是一道见血封喉的利刃。
    凌剑秋眉头微微一皱,只好撤剑,再一剑挥下,将蝴蝶尽数打落在地。当他又起一剑时,却有一指,已事先点在了他的剑尖之上。
    “看来魑魅魍魉,已露出了他的真面目。”白乘舟的长袖就像是春风般游动起来,有种说不出的优雅。
    春木与秋水也落到了白乘舟身边,将凌剑秋给围住。
    凌剑秋看向来人,“先生刚才,是伪败?”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在现世中行走,若要看清一整场好戏,便只能置身戏外,不做那迷局之人。”白乘舟扶了扶脸上的面具,“让一场戏在高潮迭起之时令其谢幕,是我最擅长的事。”
    “是我小看先生了。”凌剑秋微微垂首,话语里却没有流露出沮丧。
    白乘舟微微侧首,对那孔文亮说道:“带陛下下台。我与春木秋水三人联手,将他困住,还是能够做到的。”
    孔文亮立即会意,对那景阳帝说道:“走!”
    “孤,岂可言败!”可景阳帝仍是死死盯着那方祭坛。如今黑监意在谋逆,禁军也被拦在了下边,迟迟没有上前护驾。若不是有道之士挺身而出的话,他已经算得上是满盘皆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