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为什么要哭?

    为什么?
    这个念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葵被痛苦和恐惧搅成一团浆糊的脑海里炸开。
    为什么你要哭?
    你撕开我,撑裂我,用那非人的东西贯穿我最深的禁地,像一头只知道破坏和占有的野兽。
    你把我钉在这堆满冰冷虫尸的巢穴里,听着那些恶心的振翅声,承受着灭顶的、几乎要碾碎我灵魂的撞击。
    葵的嘴唇无声地颤抖着,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上方那张流泪的脸,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更尖锐的愤怒,在她胸腔里疯狂冲撞。
    你凭什么哭?!
    你有什么资格流下这冰凉的眼泪?!
    是我在流血!是我在尖叫!是我被撕碎!是我被钉在这个地狱里!是我……是我在承受这一切非人的折磨!
    难道你的眼泪,是施暴者的勋章吗?是标记所有物的印章吗?
    强烈的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咙口,葵几乎要呕出来。
    她看着那些冰冷的泪珠滚落,滴在自己被蹂躏得布满指痕和吻痕的皮肤上,只觉得比刚才那根东西插进身体深处还要肮脏一万倍。
    你哭什么?
    无声的质问在她心中疯狂呐喊,几乎要冲破喉咙。
    是哭我太脆弱?哭我不够顺从?哭我的子宫还不够温驯地包裹你?还是哭我竟然敢崩溃,敢用这嘶哑的哭喊打断了你至高无上的“享用”?!
    她想起他刚才僵住的动作,那近乎惊惶的抽离……是因为这哭声?这崩溃的嚎啕?
    葵的牙齿深深陷进下唇,尝到了更浓的铁锈味。
    “呜……”压抑不住的抽泣再次从她撕裂的喉咙里挤出来,这一次,却不是因为身体的痛楚,而是因为这无法理解、无法承受的巨大荒谬和绝望。
    她看着那些冰凉的泪水,砸在自己同样冰冷的皮肤上。
    泪珠不像人类的泪水那样清透。
    在昏暗的、来自巨大骸骨深处磷火般的光线下,那滚落的液体,折射出极其幽静的青色光泽,像他眼瞳的颜色,也像他身上那件和服最浅的底色。
    他的眼泪……到底是什么?
    葵放弃了徒劳的后退,身体彻底瘫软在冰冷的虫尸床单上,像一块被彻底嚼碎又吐出来的残渣。
    只有那双赤红的眼睛,依旧死死地、带着一种濒死的茫然和控诉,透过垂落的发丝间隙,钉在三途乙津那张无声流泪的脸上。
    无声的诘问在死寂的虫巢里回荡,比任何尖叫都更刺耳。
    你凭什么哭?你……到底在哭什么?
    死寂。
    只有虫尸在身下细微的碎裂声,还有远处无数青蜓翅膀摩擦发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像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
    葵的诘问无声地悬浮在冰冷的空气中,被青色泪滴砸得粉碎。
    三途乙津那张布满泪痕的脸上,所有的惊惶和僵硬,在葵那濒死般茫然又控诉的凝视中,缓缓地、一点点地剥落。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东西,像从千年淤泥里翻搅出来的黑暗。
    他依旧压在葵身上,维持着那个可怖的姿势,只是那根刚刚抽离的凶器,不再狰狞地挺立,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疲态垂落,顶端甚至蹭到了葵大腿内侧还在痉挛的皮肤,留下一道湿滑粘腻的痕迹。
    他的眼瞳,深得像要把周围所有微弱的光都吸进去。
    那里面翻涌着葵完全无法理解的痛苦,一种沉淀了太久太久、早已发酵成毒浆的绝望。
    “……为什么?”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粘滞感,砸在葵的耳膜上。
    他俯得更低了,带着水汽的发丝垂落下来,扫在葵汗湿的颈窝。
    那双流泪的眼睛,死死锁住葵赤红的眼睛,距离近得葵能清晰地看见他瞳孔深处细微的纹路。
    “明明……”他的气息冰冷地拂在葵的唇上,“明明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做好了葵再次忘记我的准备……”
    “葵”?
    葵的思维被巨大的痛苦和恐惧搅得混沌,这个词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她混乱的意识。
    他叫她……葵?
    他认识她?
    三途乙津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看到她瑟缩的身体,又变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一次的葵,会变得不一样?!”
    “明明是你!”他几乎是嘶喊出来,但声音却诡异地压抑在喉间,变成一种震动着胸腔的咆哮,“是你!在那个雪夜!用你的血,你的骨,你的魂!”
    他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不是因为情欲,而是因为一种积压了漫长时光、足以摧毁一切的怨毒和委屈。
    “你说不管过了多久,不管我变成什么东西,不管我在谁手里……”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一种令人心寒的执着,“只要这世间的青蜓还在振翅!你都能一眼认出我!认出困在‘凭物’里的我!”
    泪水,冰冷的、泛着青光的泪水。
    它更加汹涌地涌出,滴落在葵的脸颊上,像剧毒的露珠。
    “是你承诺的啊?是你禁锢了我,把我锁在这没有你,需要无数次等待的轮回里。”
    “你说你会认得我。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依附在新的‘凭物’上,你都会认得我。”
    他猛地低下头,冰冷的额头重重抵在葵的额头上,撞得她眼冒金星。
    “可为什么?”他几乎是贴着葵的嘴唇在质问,“为什么这一次……你认不出我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孩童般的委屈和被彻底背叛的绝望,“为什么你看着我的眼神……只有恐惧?只有厌恶?只有像看最肮脏的秽物一样的憎恨?”
    “为什么你的灵魂里面装的东西……全变了?”他死死盯着葵的眼睛,仿佛要透过她的瞳孔,看到那个在遥远雪夜里许下承诺、如今却彻底背弃的灵魂。
    “你骗我……”
    他低哑的声音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破碎感,更多的泪水滑落,滴在葵的小腹上。
    “如果做不到……为什么要在那个雪夜,用一句承诺锁住我的一生?”
    我只记得那夜的雪下得很大。
    你站在苍白的月光下,睫毛上落着细碎的冰晶,呼吸凝成雾,又消散在风里。
    我望着你,望着你被雪光映得近乎透明的侧脸,望着你微微颤抖的指尖,望着你唇边呵出的白气,像一句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誓言。
    然后你开口了。
    声音很轻,却比雪更冷,比风更锋利。
    “等我。”
    就两个字。
    我笑了,伸手替你拂去肩上的雪,指尖触到你衣料下的体温,滚烫得几乎灼伤我。
    我说好,我说我等你,我说多久都等。
    雪化了,春来了,夏走了,秋枯了,又是一年隆冬。
    我站在同样的地方,望着同样的月亮,雪依旧落满肩头,可你再也没出现。
    为什么?
    葵。
    为什么要在最冷的夜里,用最温柔的语气,给我戴上最沉重的枷锁。
    “明明……”
    三途乙津将脸埋在葵的小腹处,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垂死青蜓的振翅,却带着最深的爱意,直直刺入葵的灵魂深处。
    “明明……你最喜欢我了。”